第5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东厂，议事厅。
戮青苏坐在主位，下头左右坐着古鸿隐、展江等几位锦衣卫、厂卫官员。
展江将前几日的公干汇报，有件安排正过问戮青苏的意思，等了半晌也未曾听闻戮青苏发话。
“督主？”
展江见戮青苏微微垂着头，像是沉思着什么，只以为他正在考虑是否可行，便又等了片刻，见迟迟没有答复不住试探着唤了一声。
展江的喊叫打断了戮青苏的思绪，他先是应了一声，有所惊醒，混沌的眸光这才转到展江身上，略有尴尬对他道：“将适才所言再说一遍。”
展江只好又复述了一遍，戮青苏这才给了他答复。
待会议散去，展江与古鸿隐行于廊下，展江觉着奇怪，以往戮青苏会议时总是全神贯注，今日却总是心不在焉，也不知出了何事。
古鸿隐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只叹了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展江似解非解地点了点头，随后望向廊外。
“夜里又要下雪了。”展江道。
金乌沉着张脸，天有些阴暗。
越罗自床榻上起身，一个难得的安稳觉睡下来她觉着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这时已然过了未时，左瑾瑶使下人将饭菜又热了一遍，越罗用完午膳后抱着手炉出到外头左右走走欲图消消食。
关春留雪，果然是将极美雪景留在了这方精巧的院子里。
极目可见，园子里的假山披着一袭白衣，宛若一位娴静的女子在冷风中翩翩起舞。落去繁叶的枝桠上头挂着银屑，催生出朵朵冰花。檐梁绵延，披着积雪，恰如白宣之上化开的水墨书画。最是那池子里的锦鲤可爱，便是寒冷至此，也将池面的冰镜敲碎，悄悄探出头来，欲赏天地雪景。
“倒是许多年未曾见到如此厚的雪了。”越罗踩上下人扫出的青石板小道，望着周遭厚积的白雪，突而有所感慨。
话一出口，这才惊觉如今并非是在中-华，只怕是如此大雪，在大黎不足为奇。
却是左瑾瑶道：“往年的雪确实不比今年，这般厚的雪，放在旧年得下上一日一夜才能积起。”
来自南方的越罗突而想起十岁那年的冬天也下过一场很大的雪，这令她十分兴奋，她得了父母的允许兴冲冲地跑下楼去，在公园里与玩伴们堆雪人、打雪仗。
孩童们天真无邪的欢声笑语响彻云霄，越罗在雪地里肆无忌惮地打滚，最后被前来喊她吃午饭的父亲一把从雪地里捞起。
她还记得当时父亲对她说：我希望我的小公主永远保持童真与可爱，做一个乐观、活泼、向上的孩子！
因着父亲的一句话，这些年，任是吃了再多的苦，她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无论如何也努力笑着。
她又想起父亲说完这句话抱着她在雪地里转了好几个圈，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开怀大笑。
真是开心啊！
回想那日的时光，越罗不住勾起唇角。
左瑾瑶敏锐地察觉到了越罗的笑意，这数日以来，越罗还是头一次如此这般发自内心地笑开。
“想到什么了？如此开心？”左瑾瑶不住询问。
“瑾瑶姐，帮我拿着。”越罗并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手炉递与左瑾瑶，蹲下身子滚了两个小雪球叠在一起，又从旁折了一根树枝在雪球上雕琢一番，一只丑萌丑萌的小猫出现在左瑾瑶眼前。
“原来是雪雕。”左瑾瑶笑道，又赶忙将手炉塞进越罗手心，“仔细冻伤了手。”
在大黎，有些精细的手艺人每逢冬时落雪便会以雪雕刻珍禽野兽、亭台楼阁等各式各样的图景上街叫卖，左瑾瑶见此并不觉着稀奇。
“不妨事，许多年未曾堆过雪人了。”越罗将手炉塞回左瑾瑶手中，又鼓捣一番堆出只兔子。
左瑾瑶见越罗来了兴致，念着她许久不曾这般开心，也不再阻止。
这时阿杳将炖好的燕窝送来，见越罗脸上挂着笑意，快步来到越罗身侧，也问：“夫人，什么事令您如此开心？”
左瑾瑶示意阿杳往雪地里看，阿杳看后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夫人，这是……狐狸？”阿杳赶忙敛住笑声，指着地上的小猫问。
“这是猫。”越罗一本正经，“这边这个是兔子。”
阿杳忍着笑点了点头，又催促越罗将燕窝趁热吃起。
待越罗站在雪中将燕窝吃完，左瑾瑶灵机一动，对阿杳道：“你且去将万儿、萍儿及府上其他女婢唤来，难得夫人眼下高兴，我们便陪夫人寻些乐子。”
阿杳很快便将萍儿、万儿等几名女婢找来，除去与越罗较为亲近的萍儿、万儿，其余婢子皆是一副如临大敌之态，垂头站在一旁。
“夫人，眼下人多，我们不如滚个大些的雪球，做个别样的雪雕？”左瑾瑶提议道。
越罗并未察觉左瑾瑶肚子里藏着“坏水”，反而觉着这是个好提议。
说干就干！
越罗很快便在阿杳等人的帮助下滚出个直径约莫半米的雪球，左瑾瑶则领着原先垂头的小婢在一进关春留雪的显眼位置堆起一座小雪山。
待将雪球放上，一个半人多高的雪人便初具雏形。
“夫人来将五官安上吧！”左瑾瑶不知从何处寻来两颗极黑的石子儿，递到了越罗面前。
越罗将石子儿拿在手里，转头对左瑾瑶道：“差根胡萝卜。”
“？”左瑾瑶显然不清楚胡萝卜的用处。
越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左瑾瑶恍然大悟，差遣一名小婢前往厨房将胡萝卜寻来。
待人将胡萝卜取来，越罗将雪人的眼珠子、鼻子安上，又让阿杳进房取了盒胭脂出来，给雪人点上朱唇与腮红。
嗯……眼睛小嘴巴大，怎么看怎么诡异。
偏生左瑾瑶还在一旁说瞎话，道：“夫人，这雪人儿好生俊俏。”
“可我堆的是个女……”
越罗话尚未说完便见左瑾瑶快步往秋寻走去，自戮青苏居住的偏房取来一顶垂着红穗子的官帽、一件墨蓝云纹披风。
左瑾瑶将披风披在雪人身上，又将官帽放在了它头顶。
“倒是同督主有几分相像。” 左瑾瑶对着雪人一阵端详，随后看了越罗一眼，刻意道。
“……”越罗无语，只心下有些担忧戮青苏见了该心生不快。
“天色尚早，不如我们玩些别的？”左瑾瑶看出越罗又似怀揣心事，想着做些什么转移越罗的注意力。
越罗有所反应，回应道：“好呀。”
越罗话音刚落，左瑾瑶便捏起一个小雪球朝越罗扔去，越罗见状躲闪，雪球击中了越罗身后的翠竹，一时间，积雪簌簌而落，越罗赶紧抬起双手遮蔽。
受了雪淋，越罗那肯示弱，抬手往翠竹叶片上薅了一把，捏出一个雪球朝左瑾瑶砸去。
左瑾瑶身子一偏，雪球恰巧砸中了她身后的萍儿。
萍儿先是一愣，起初还有所顾忌，而后想起眼下的任务便是要将越罗给陪高兴了，于是也学着捏了个雪球投了出去。
其实打雪仗这般游戏如她这般出自乡野的孩子并不生分，毕竟穷乡僻壤，不比富裕人家花钱可买些玩意儿，他们只能从山野自然寻取开心。
既是萍儿开了头，其他婢子也逐渐不再拘泥于身份，待众人玩开了，园子里的气氛也愈发活泼起来。
一阵嬉笑打闹，这头左瑾瑶趁越罗躲闪不及将雪塞进她的衣领冻得她缩起脖子，那头阿杳被萍儿、万儿合力围击，几名婢子在廊下追逐嬉戏，在这渐愈放松的环境下，越罗暂时忘却了烦恼，愈笑愈开。
雪球四处抛飞，正当玩得正尽兴时，不远处的万儿却突而脸色大变，像是受了惊吓双腿一软跪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