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痛苦和欢愉

痛苦和欢愉——痛苦是个大怪兽，守着一枚香甜的果实。

吃饭时大家说起假期的安排。

吴青籁要和哥哥们出去自驾游，刘宴安明天一早的飞机回东北，赵寒星和女朋友一起去迪士尼玩，江羿绵回石山外公家。大家都要出去，307最后只剩黄杨一个人留守。

大学守舍人在舍友眼里是“爹”一样的存在，放假期间所有的跑腿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拿快递，照顾植物宠物，填表交表……一系列必须依靠校园网或校内设施进行的活动，远在天边的放假人鞭长莫及，只能靠这位“爹”。

307虽然没养宠物，但需要照顾的东西也不少。

比如江羿绵那根放哪儿都怕断了必须供在架子上的树枝，比如吴青籁那个必须每天拿出去晒晒太阳的电子植物，比如被刘宴安盘得光溜得两个乒乓球，比如赵寒星桌上一堆随时可能需要上交给老师的表格，又或者谁晒在阳台上还没干下雨了需要拿进屋的衣服鞋子……

这么一看，黄杨的任务还挺重。

舍长刘宴安举起杯子，用一杯果汁表达了自己的“诚意”，“这几天宿舍就交给你了黄杨。”

黄杨端起自己的半杯豆奶，和他的果汁杯碰了一下，“大家放心吧。”

剩下三人也举起杯子，碰了一杯。

江羿绵放下杯子后，偏头去看给大家倒饮料的黄杨。他对宿舍挺放心的，就是对黄杨不太放心。

留校的人那么多，楼下又有宿管，东西肯定丢不了，什么表格啊物件啊，也都是次要，人才是最主要的。

而这个最主要的人，刚刚才在来吃饭的路上打了个喷嚏。

这才是最让人不放心的。

独自留在宿舍的人若是病了痛了，半夜发作了，身边也没个人，疼死了烧晕了都不一定能有人发现。

黄杨坐下之后江羿绵悄悄凑过来一点和他说话：“杨哥，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在石山，离这边不远，坐高铁很快的。”

黄杨笑着点点头，“好。”

看着对方脸上浅浅的笑容，江羿绵又加了一句，“发现哪里难受就去看医生，不要一直忍着，会忍出问题的。”

说话的人苦口婆心，黄杨的心被说得暖洋洋的。

“知道啦。”他歪头笑着说。

江羿绵比他会撒娇，脑袋放到交叠的双手上，桌上宠物一般目光灼灼地看着黄杨，“可千万千万不要又把自己养瘦啦。”

黄杨伸手拍拍他的脑袋顶，“会好好养肉的。”

对面坐着的吴青籁一边吃烤肉一边借着低头的动作偷瞄俩人，正好看到了江羿绵黏黏糊糊的样子。

他突然很想笑。

下午那什么通讯录居然问杨哥想不想要一只小狗？笑死，杨哥已经有自己的小狗了。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黄杨遇到了熟人。

也不算熟人，只是知道名字和工作地址，顶多算个不陌生的学长。

陈骏喊住了端排骨的黄杨。

“黄杨，好巧。”

吃饭的地方离陈骏他们公司不远，能遇到也算正常。

黄杨点点头算作回应，“学长今天没有直播吗？”

“现在才6点，”陈骏扯唇笑笑，“不是我的直播时间。”

“这样啊。”黄杨就是随口寒暄一下，根本没关注是不是对方的直播时间。

陈骏把手撑在冷柜门上，“一个人来吃饭吗？要不要和我坐一起？”

他这姿态一出，那边一直观察他们的江羿绵就有点坐不住了。

吴青籁赶紧把人按住了，“江哥你先等等，没发生冲突，杨哥和他聊天呢。”

确实没发生冲突，黄杨端着一盘排骨站直了身体，然后关上了冷柜的门。

“还是不了吧，”他顶着一张冷脸说，“我和同学一起来的。”

陈骏以为这是他的借口，笑得很玩味，“你同学在哪呢？”

“就在后边，”黄杨转头朝后面转，“一个白毛一个粉毛那桌。”

陈骏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立刻对上了两道视线——坐得别扭的一脸严肃的江羿绵和靠着沙发笑得惬意的吴青籁。

黄杨说的白毛就坐在另一边，和江羿绵中间隔了一个空座。

陈骏是认识江羿绵的，他轻轻一挑眉，还真是和同学一起来的。

黄杨保持礼貌，“那我先走了学长，我同学在等我。”

“等一下黄杨，”陈骏放下了撑在冷柜上的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黄杨的表情平静无波，“你问。”

“黄杨，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好看。”陈骏的表情认真了些，“真不和我试试？”

那边观察他们的俩个人凑到了一起。

吴青籁脑袋往前探，小声和江羿绵讨论，“这不会是个盖吧？”

“什么是盖？”江羿绵不懂。

吴青籁好心给他科普，“就是男通讯录的谐音。”

江羿绵突然想起这个男的上次想邀请黄杨一起演情侣，“会不会是演的？”

吴青籁翻了一个白眼，“谁会在生活里演盖子啊？这打扮看着就很盖。你看看，单边耳钉，黑帽子，金发，以我阅文无数的眼睛，这分明就是！”

江羿绵抿着唇，“那他上次说想和杨哥合作演情侣……”

“那多简单啊，”吴青籁转转圆眼睛，“他就是想借着合作的幌子泡杨哥，毕竟……日久生情嘛。”

江羿绵皱紧眉头，“我去把他赶走！”

吴青籁又一次拉住了他，“你别慌啊，杨哥这还在沟通呢，你上去赶人算怎么回事。”

江羿绵不去了，但是也不愿意坐着，鹤立鸡群地站在座位上，眼睛直直盯着那边的陈骏。

吴青籁好想笑，黄杨的小狗吃醋了。

被人盯着的陈骏已经得到了黄杨的答案。

“不了，学长。我有喜欢的人。”

第二次被拒绝的陈骏好像没那么接受不了了，他还有心思和黄杨开玩笑，“这是拒绝我的借口还是实话？”

黄杨抿着嘴，没回话。

陈骏无奈地摇摇头，“算了算了，我不问了。你总不能是喜欢后面站着那个直男吧？”

黄杨一听这话迅速回头看。

江羿绵站在位置上，发现黄杨看过来似乎是心虚想坐下，坐了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理直气壮地站直了。

黄杨松了一口气，不是站在我后面就好。

他这一连串担惊受怕的动作，陈骏看不出端倪才怪。

“难道你……”

早早入圈的前辈表情震惊，震惊中又带着痛惜。

黄杨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他的沉默在此时无异于默认。

“黄杨，”陈骏紧紧皱着眉，“不要喜欢他。”

这位前辈告诉黄杨：“不要喜欢直男，不会有好结果的。”

黄杨抬头看他，依旧面无波澜，“我知道。”

“你不知道。”陈骏压着声音，表情有些愤懑，“你不知道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真的爱你，就算接受你也会在30岁和相亲的女孩结婚。你不知道他会把你俩辛辛苦苦一起买的房子偷偷转移到他父母那里，你不知道他会在流言蜚语到来的时候多么决绝地抛弃你……你根本不知道。”

黄杨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学长。我都知道，我也……接受这种风险。我可以只是他一辈子的朋友。”

我知道不会有好结果，我知道我们注定是惨剧，但我还是喜欢他，我接受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爱恋，接受孤单痛苦伴随的一生，接受所有被伤害的可能性。

接受我永远是阴沟里的老鼠，或者被他抛弃的破败身躯。

我明知前方会有痛苦这个怪兽，依旧笑着走进它的地盘，因为它拥有一枚香甜的果实。我期待果实带来的欢愉，我甚至以痛苦为欢愉。

这一刻陈骏眼里溢出担忧，很像黄杨平时面对的黄谷多。他言语恳切地劝解，“黄杨，你放弃吧，早点放弃吧。放弃很难，可是继续会更难。你换一个人喜欢，行不行？”

黄杨摇摇头，“做不到。”

做不到离开，也做不到斩断缘分。

陈骏看起来比黄杨还痛苦，“你以后要怎么办？难道一直守着他吗？”

黄杨轻笑，“不可以吗？难道这也不允许吗？”

一向高冷的人终于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陈骏明白了，这件他觉得很难的事黄杨也做不到。

他后退一步，看着黄杨说：“以后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说完就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黄杨有点愣神。

陈骏已经走了，黄杨却站着不动。

看到这一幕的江羿绵不愿再等，直接冲到了黄杨身边。

“怎么了杨哥？他骂你了吗？”

江羿绵的表情恶狠狠的，好像只要黄杨说一句就会赴汤蹈火为他报仇。

黄杨眨眨眼，从思绪中回神。

“我没事，”他笑着对江羿绵说，“我们回去吧。”

然后端着盘子转身走了。

明明黄杨刚刚的笑和平时差不多，江羿绵却觉得那里怪怪的。

吴青籁也察觉到了这种奇怪，往俩人身上看了好几次。

这种异常在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更加明显。

有个穿短裙的漂亮女生来加江羿绵的联系方式。

在场的人有赵寒星和刘宴安那样起哄让江羿绵加一个的，也有吴青籁这样暗中观察吃瓜的，偏偏黄杨哪种都不是。

他拿着手机，看得很投入，脸上的表情冷漠，像完全听不到旁边的动静一样。

这样的他，既不像江羿绵的“朋友”，也不像江羿绵的“有情人”。

吴青籁迷糊了，难道杨哥根本不在乎？难道杨哥那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江羿绵拒绝了那个女生，理由是自己学业繁重，也不动食物搭配，没空和她交流“每天吃什么健康”。

吴青籁差点当着众人的面翻了白眼。

江羿绵这拒绝的理由实在槽点太多。

什么忙于学业？他天天跟着黄杨到处跑，跟小保镖似的，怎么就没空了？

而且“每天吃什么健康”不就是他最擅长的了吗？他现在可是天天管着黄杨的饮食清单，什么性温性凉，什么伤胃什么养气血那是查的明明白白，他会不懂食物搭配？

看着失落走回去的女生，再看看给黄杨递水果盘的江羿绵，吴青籁明白了：果然只有杨哥是特例。

他们回去的路上手机里各个群突然开始活跃，被刷屏的消息只有几个字：今天七点半突击查寝。

这学期没了每周检查，大家都变得松懈，宿舍里多了很多违禁物品。这次突击检查，要藏的东西可就多了。

新生群里已经乱成一片。

307的几个人看完时间，很默契地互相望了望，然后拔腿就往宿舍跑。

现在已经7点09了！

他们宿舍需要藏的东西有以下几样：吴青籁拿来卷头发的卷发棒，刘宴安专门给女朋友烫裙子的挂烫机，赵寒星的打印机，还有宿舍的吹风机。

至于吴青籁那个被伪装成饮水机的小冰箱不用藏，之前都蒙混过关了，这次应该也安全。

另外就是宿舍的整洁和内务卫生了，虽然平时偶尔也有整理和打扫，但总体看还是有点乱的，需要再归置一下。

等刘宴安开门的时候黄杨又想到一样东西——那个江羿绵搬回来的才拆开通了电但是没有放水桶的恒温饮水机！

这才是最需要藏的！

门一打开，大家都奔向自己的位置，把违规物品塞到了柜子里或箱子里。

黄杨则是第一时间奔向了门边立着那个饮水机。

他伸手拔掉插头，按着机子，扭头到处找藏冰箱的地方。

每个人都在忙，宿舍时不时就冒出一个疑问句：“这个是违禁物品吗？”

黄杨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没空，最后选择求助于看着没那么紧急的江羿绵。

“江羿绵，这个怎么办？”他手按在饮水机上问。

难得江羿绵知道自己桌面乱，正忙着把桌上的一堆东西扫进抽屉呢。

听到黄杨喊，一顿忙活的人就扭了头，“什么东西怎么办？”

扭头过来他就知道黄杨问的是什么了。

“这个……”江羿绵把塞满的抽屉往里一推，朝黄杨走了过来。

“要不就放这儿吧？”他看着饮水机说，“它的伪装足够应付检查了。等会儿检查的老师一看，嘿，这不就是个高级一点的饮水机嘛？根本不是什么违禁物品。”

黄杨在这儿担惊受怕，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可是里面根本就没有水桶，”黄杨指着旁边那个大箱子说，“而且我们还留着它的纸箱。”

“箱子倒是还好，箱子可以拆了。”藏完挂烫机的刘宴安加入讨论，“就是不放水桶的饮水机嫌疑很大。”

那边忙着整理桌面的吴青籁很疑惑，“就不能是我们才买的饮水机还没来得及抗水上来？”

“平时可以这样说，今天应该不行。”赵寒星也加入讨论小组，“今天你这样说就是给检查的人留空子，只会让他们更想查清楚。”

“那就只有找地方藏起来了。”最后江羿绵总结说。

刘宴安看着白色的饮水机犯难，“可是藏在哪儿啊？这么大个机器，还高……”

大家纷纷扭头看宿舍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