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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反转胶片

交论文那天早上,本来说好陪黄杨工作的江羿绵食言了。

当天早上两人一起出门,然后在食堂吃了早饭,吃完饭后就分道扬镳。

黄杨要去教室修图,江羿绵的班级要外出搞团日活动。

早上做团日活动,中午班级聚餐,下午和晚上要上课。江羿绵这一出校门,黄杨整整一天都没再看见他人。

直到晚上黄杨从家教那边回来,才在宿舍等到了下课的江羿绵。

其实白天俩人之间也有聊天,江羿绵问过他的午饭和晚饭。

当时黄杨回的很快,江羿绵那边却隔了好久才回。

黄杨看着迟迟没收到回复的手机有点出神,他清楚记得江羿绵以前都是秒回的。

他突然想到前不久刷到过的某条评论:新鲜感真好,信息秒回,说到做到。

内心生出微妙的苦涩,就像平静的池塘长出一支荷叶,向上的时候每一根尖刺都不愿意收敛,划破泥土又划破湖面。

从满怀壮志定下一月之期,到新鲜感耗尽,连一个月都没有。喜欢竟如此短暂,难怪真心难寻。

黄杨看着得不到回复的绿色条框,突然觉得指尖刺痛,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回到宿舍后,江羿绵第一件事就是找黄杨。问他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又关心他今天的家教怎么样。

当然,黄杨的眼神没错过那个被他快速放到桌子上的袋子。那是早上那个女生送的,如果黄杨没记错的话。

黄杨朝江羿绵笑了一下,“挺好的,和以前一样。”

他说的“以前”不同于江羿绵想的“以前”,他说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变化过的“以前”。

可是江羿绵没懂。江羿绵以为黄杨说以前,是昨天,前天,是两天三天以前。

问完黄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他就乐颠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台灯开始忙活。

他好像很忙,连多问几句都不愿意。

黄杨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江羿绵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些电线和几个像机械摆臂一样的组件。

那女生真会送,黄杨想,江羿绵就喜欢这种东西。

黄杨不再往那边看,他低下头,又抿抿嘴,不敢说话,好像怕惊扰了什么。

落后江羿绵一步的吴青籁是和刘宴安一起回来的,刚走到门口,他就发现了屋里奇怪的气氛。

不是吧,这俩哥又咋了?情感大师很无奈,江羿绵那么着急回来见他哥,俩人不该相亲相爱吗?怎么跟吵了架一样啊?

看不懂的吴青籁决定找个机会偷偷私聊江羿绵问问。

同样看不懂但没觉得气氛不对的刘宴安则是直接开口问江羿绵。

“江羿绵在干什么?”他看着江羿绵桌上的几个零件,“你把那个灯拆了?”

江羿绵说是,“拆了看看,我自己再组装一遍,稍微改装一下。”

刘宴安咂咂嘴,“好好一个新台灯,早上才拿到的,你晚上就拆了。”

“他下午上课就在拆了,刘哥你没发现吗?”听到这里吴青籁插了一句嘴。

刘宴安弯腰换鞋,“我哪知道他是在拆台灯啊,我以为他是在做控制臂呢?”

吴青籁已经先一步换好了鞋,快步走到了江羿绵旁边围观,“你看那会儿他是在做控制臂,只不过他同时也用实验室的工具拆了一下台灯而已。”

刘宴安也围过来看,“我说他今天上实验课怎么没第一个举手呢,原来是在偷用工具。”

三个人哈哈笑了一通,黄杨眨眨眼,也露出一个合群的笑。

原来那个女生早上送的是台灯,江羿绵不但收下了了,还打算拆了改装。

刘宴安又问江羿绵打算把这个台灯改装成什么样。

江羿绵说还没想好,打算先装成万花筒那样的。

吴青籁就笑,“万花筒你不得搞点彩色玻璃,你用原来的透明亚克力做不出来那种效果。”

江羿绵一哼鼻子,“我早就想到了,你等着看吧。”

万花筒,彩色玻璃,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黄杨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黄杨起来之后下意识往左边看,枕头边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以前这里会有苹果,小蛋糕,彩笔盒子,素描本,有很多江羿绵送的礼物。

其实以前江羿绵送的礼物也不是每天都有,只是今天黄杨特意往那边看了没看到,心里就多了很多失落。

等他想起来偷偷从床帘的缝隙往隔壁看,才发现江羿绵早就起床了。

黄杨心里的失落更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习惯了被江羿绵关注被江羿绵爱护的黄杨,突然面对新鲜感到期的生活,显得格外不适应。

那些以前被他刻意忘记的细节不断从记忆里冒出来,提醒他今时不同往日,提醒他自己在江羿绵心里的地位已经降低。

明明江羿绵真的如他所愿开始慢慢没那么喜欢他了,他却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内心装满酸楚。

早起晨跑的人今天给他带回来了早餐,像以前一样。

黄杨接过早餐,说了句谢谢。

江羿绵又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也和以前一样。

以前那个江羿绵好像又回来了。

黄杨想笑,这算什么,笼子里养了只鸟雀想起来就逗弄一下吗?

于是他摇摇头,“你们今天早上不是满课吗?不用和我一起,我上完课要去学生会帮忙。”

这样的安排,中午他们应该也不能一起吃饭。再加上下午需要分开上的体育课,大概今天俩人都不会再见面了。

就像昨天一样。

“今天这么忙啊?”江羿绵皱起了眉,“那我下午上完体育课去找你,我们一起吃饭。”

黄杨下意识想拒绝,“不用了,我……”

“就这么说定了。”江羿绵打断他的话,“我们说好一个月的,杨哥你可不能反悔。”

高大的少年盯着他,眼睛里的坚决不容撼动。

黄杨想起来自己之前的结论,对江羿绵不应该来硬的,你越是坚决他只会愈加不肯放弃。

而且他们已经说好了一个月,江羿绵又很有契约精神,哪怕已经开始不喜欢黄杨,也大概会坚持到一个月之后。

黄杨眨眨眼,“……好。”

今天俩人又是分开了一早上,加上中午黄杨没回宿舍,一直到体育课结束,才见到今天的第二面。

江羿绵回归“合约期”的状态,关心黄杨,照顾黄杨,也接送黄杨上下班。

明明什么都一样,黄杨还是觉得哪里变了。

就像被厚重冰层封住的湖面,表面看着依旧雪白一片,其实冰下的鱼已经死光了。

他的感觉错也没错。

江羿绵的心态变了没有错,变成了什么样却是他想错了。

承诺要追他一个月的男生时不时会送他一些东西,经常会关注到一些文艺的、黄杨可能喜欢的事物。就在前几天,他发现了一个很适合黄杨的手工礼物,很想送给黄杨。

于是他就自己动手,一点一点开始做。他打算在完工之后把这个台灯放在黄杨的枕头边上,给黄杨一个惊喜。

江羿绵看到的礼物是一个胶片台灯,但是他想做的礼物是反转胶片台灯。那是一种把色彩藏在黑暗里的奇妙做法,他当初一看见就觉得黄杨会喜欢。

做这样一个台灯,首先需要很多的反转胶片。

这其实不难,立刻获得一台胶片相机和一卷反转胶片对他来说很容易。

可是他想让这盏灯亮起来的时候能看见黄杨,并且全部是黄杨。

这就有点难了。

他要怎么在黄杨不知道的情况下,拿着相机拍到足够多的黄杨的照片呢?他想要的可不单单是背影,他要侧面,全身,甚至笑容和正脸。

如果堂而皇之地拿相机对着黄杨,那不就露馅了吗?可是悄摸摸地偷拍黄杨,又拍不到好看的正脸。

怎么办呢?

然后他在视频软件上发现一种方法,可以直接把手机里的照片转成反转胶片。

具体过程有点复杂,他不得不求助于照相馆的人。

装着黄杨相片的U盘是前天晚上送到照相馆打印的,打印好的胶片是昨天早上老板的女儿回学校顺路给他带回来的。改装的台灯是昨天团日活动的时候在外面买的,拆解是在机械实验课借工具拆的,重装是昨天花了一晚上改了又改的。

到今天早上,他已经确定好一个框架。

他打算做成一棵树,上面有长长的花藤坠下来,花藤上挂满了黄杨的照片。一开灯,黑漆漆的照片被点亮,一个又一个黄杨出现在光亮里,就像黄杨生活在光里一样。

设计图有了,就是还缺点材料,他已经找了跑腿,应该今天中午就能送到。

然后趁着晚上黄杨去做家教,他把胶片和配件组装好,明天正好能赶着劳动节送出这个礼物。

这本来是很好的想法,是一个求爱的少年的一份心意,只是江羿绵在收到那些对着光才能看见黄杨的照片之后,在一个人对着阳光看完这些照片之后,在吴青籁问他和黄杨是不是吵架了的时候,突然生出些许动摇:我是不是应该放手?

吴青籁昨天说他和黄杨之间气氛不对,会是因为什么?是因为黄杨对他不要脸纠缠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还是黄杨真的无感于这个为期一个月的游戏,所以对他也渐渐不想看了?

我给杨哥造成苦恼了吗?

这些动摇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有预兆,在他一张张整理出这些他收集的主角是黄杨的照片的时候,在他看到黄杨一次次后退的时候,在每盆火焰都被冷水浇灭的时候,在他坐下来想缓一缓再去追黄杨的时候……

这些早早埋下的种子在他一遍遍翻看相册里的照片时开始萌芽,探出根系,吸掉了土壤里的养分。

盆就那么大,再多的养分也会被植物吃完,再热情的少年也会因为冷漠退却。

江羿绵觉得当初把自己看得太过坚决了,我其实可以放手的,他想,如果的追求让他那么累,那根本就不是对他好。

江羿绵在装完所有胶片后给戴尧打了个电话,对着台灯暖黄的光,对着光里各种各样的黄杨。

“阿尧,”他的声音有点苦涩,“我不太明白,我是不是真的该放手。”

他的朋友站在他这边。

“她受着你的好却不愿意回应你一点,她对你不好,这种自私的人不追也罢。”

江羿绵伸手去碰暖光里的胶片,指尖轻轻点到黄杨那张清冷的脸后停住。

“他不是自私,”江羿绵对着这张只肯露出一点笑的脸说,“他只是必须爱自己。”

“这还不叫自私?”戴尧觉得他在放屁,“好,不自私。她是苛刻,冷漠,残忍,不近人情,没有同理心!”

江羿绵好像笑了一下,“他爱自己没有错,阿尧,你别骂他。”

“他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他应该比谁都爱自己。我所做的,是给出我的筹码,让他相信我是第二个爱他的人。这样也许他就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戴尧冷笑一声,“是啊,可是你已经做到了,她还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江羿绵的声音朦朦胧胧,“所以我问你,我是不是应该放手。”

“元生,我只问你一句,你甘心吗?甘心就放手,不甘心就别放。”

“我是不甘心。”江羿绵低下了头,“可我看得出来他很累,我不想让他累。”

戴尧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不你把她的名字给我,我帮你问一问,到底要怎么折磨我兄弟才肯心软一次?”

江羿绵轻轻摇头,“不要打扰他了。这个一个月的约定大概真的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电话那头没说话,江羿绵也没说话。

大概过了一分钟,他才听到戴尧的声音。

这道声音里有恨铁不成钢,也有心痛,“你怎么怂了呢江羿绵?你以前明明是最勇敢的。”

“是啊,”江羿绵扯扯嘴角,“我怎么怂了呢?我明明很勇敢的来着。”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倒是很适合拿来形容你。”戴尧的声音空落落的,像停在空中。

“有人说,真爱来临的时候,世界第一也得缴械投降。”

“就像你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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