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辈子都不想死也要死在城里
第19章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王秀的眼睛被泪水糊住，但手却紧紧握住王芬的手腕，不愿松开。
“家里没人，我们进来说吧。”王芬给王秀擦了擦眼泪，扭过头去不愿意让王秀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王秀扶着王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姐，你实话告诉我，你这是咋了？”王秀神情急切地在王芬身上扫来扫去，“难不成是他打你了？”
其实正经来说，王秀只见过王芬的丈夫一次，就是王芬嫁人那天。
王秀长得不俗，王芬身为亲姐姐，容貌上自然也是很好的。
与其说是媒人将王芬介绍到城里吃香喝辣。
不如说是王芬父母将女儿卖给了城里，只因为城里能出得起彩礼。
王芬是王家的第一个孩子，但是王家父母从来没有说过要好好对对自己的女儿。
女儿在他们眼中就只是一个换钱的工具。
收了嫁女儿的彩礼，不给女儿准备嫁妆，将钱全都留给自己儿子。
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王芬身为长女，自然是要“卖”上价钱，之后的女儿说亲的时候，才更好起高调。
而县城里的齐家，则是王家父母当时精心打听过的。
齐家除了一个正在上学的孩子，剩下的人都是职工，家底肯定很厚。
因着这一点，王家甚至给媒人塞了两分钱的好处费，只为了让王芬能够和县城里的齐建华相亲。
而王家父母的算计也确实都对了。
齐建华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丑，在见到王芬第一眼就相中了。
再加上齐建华遇到王芬的时候，已经算是三婚了，也不挑剔王芬的农村户口。
对于王家高昂的三十块钱彩礼钱，更是眼睛不眨地拿了出来。
这样的行为极大地打动了王家父母。
王家父母根本没有询问王芬自己的想法，自顾自同意了这门亲事。
一场婚事，被王家父母搞得像是卖女儿一般，王芬两手空空进了齐家。
王芬结婚那天，齐建华是骑着自行车来接的。
齐建华的眼睛很小，见到第一眼，王秀便觉得齐建华不是个好人。
从小到大，王芬一直都是最照顾王秀的那个人。
如今王芬就要被一个丑男接走，再也不回家了。
王秀十分不舍，一直跟在齐建华的自行车之后。
看齐建华的眼神，仿若看杀父仇人一般。
王芬结婚后，回家的次数很少，王秀也只能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
但每年过年的时候，对着齐建华，姐夫两个字却始终喊不出来。
对齐建华，始终有一种敌视的情感在。
这种情感王芬心中也是清楚的。
因此摆摆手，“秀儿，你别急，你姐夫没动手，我好好的。”
王秀盯着王芬，一言不发。
王芬这样子，哪里像是好好的。
没出嫁的时候，经常会吃不饱，脸色都没苍白到这种地步。
如今齐家经济这么宽松，难不成还会缺王芬一口吃的吗？
王芬避开王秀的目光，显露出几分心虚。
“我流产了，有些吃不下，所以才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王芬闭了闭眼，将自己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没去医院吗？我姐夫呢？”
“我姐夫爹娘呢？你病了，为什么还只留你一个人在家？”
“我结婚的时候来看你，你身体明明好好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流产？是不是齐建华他儿子搞的鬼？”
王秀的气愤到极致，问题一个连着一个。
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齐建华拼命。
“你姐夫对我挺好的，就是厂子不让请假，他今天上班去了。”王芬废力抓着王秀的袖口，试图让王秀冷静下来。
“你公婆呢？家里这么多人，怎么一个照顾你的没有？”王秀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王芬向卧室里走去，口中还安排着李成祥去厨房帮忙冲红糖鸡蛋。
红糖和鸡蛋都是王秀带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精细的挂面和面粉以及一小袋大米。
城里人有工资一般情况下，钱是不缺的。
但这种入口的粮食，其实每个月都买不了多少。
王秀的背篓里还带着两斤肉。
不过这肉王秀还没考虑好到底要不要给自家姐姐。
她担心这肉送过去，反而进了别人的嘴巴里，王秀将肉放在了背篓最下面，决定视情况看，是否要将这块肉拿出来。
如果自家姐姐在齐家并没有对于厨房的掌控权，王秀便准备将姐姐接到自己家里去。
毕竟一顿有油水的饭，比大米和面粉要贵不少。
她要确保她带过来的东西，都能进到她姐姐的嘴巴里。
而看到王芬如今的情况后，王秀开始庆幸自己出门带上肉。
如今王芬这么虚弱，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红糖鸡蛋是远远不够的。
王芬看着端上来的红糖鸡蛋，嘴唇有些颤抖。
她想要说教王秀，过日子要节省，也想要告诉王秀，村子里生活不容易，不用得了什么好东西便送过来。
她在县里不缺吃的。
但此时的王芬已经虚弱到什么话都说不完了。
王秀也十分倔强，守在王芬身边，必须要看着王芬一口一口喝下去。
一碗甜甜的红糖鸡蛋下肚，明明没有多少东西，但王芬整个人都觉得暖和起来，说话的力气也有了。
但王秀却强硬地让王芬躺在床上，“姐，我守着你睡，等你睡了，我再走。”
王秀抓住王芬的手，看着王芬闭上眼睛，口中轻哼出童谣。
像是多年前，王芬在晚上哄着年幼的她入睡的场景。
王芬将自己即将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带着笑容安心躺下。
王秀听着王芬的呼吸声平静之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厨房之中，李成祥已经将肉剁成了肉末。
王秀打开火开始熬粥。
“不如我出去打听打听？”看王秀闷闷不乐的样子，李成祥开口。
这是厂子的家属楼，左右邻居都对齐建华很熟悉。
而且因为家属楼比较密集，家家户户的隔音并不算好。
如果夫妻两人在家里吵架，周围的邻居肯定都是能听到的。
“不用了，等我姐醒了估计自己会说。”王秀摇摇头，靠在了李成祥的肩膀上。
“如果不是我正好来了，我姐肯定要一直瞒着我。”王秀低垂着眼睛，声音有些发沉，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要是齐建华真的不是个东西，就让咱姐和他离婚，到时候把咱姐接到家里去。”李成祥轻轻安抚着王秀的后背。
王秀叮嘱李成祥在厨房熬粥，自己则重新走进了姐姐的房间，坐在王芬的床边，静静等着王芬醒来。
王芬的身体太过疲乏，即便是红糖鸡蛋的补充，也无法让她好转。
因此粥刚刚熬好，王芬便醒来了。
王秀拿着勺子，不顾王芬想要自己喝的请求，一勺又一勺喂给王芬。
“等喝了这碗粥，我们就去医院。”王秀看着王芬，努力让自己冷下脸。
“不用不用，我已经去看过了，只养一养就好了。”王芬连连摆手拒绝，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不管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
“不去医院也行，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流产到底是咋回事。”王秀其实也没指望今天就能将王芬带去医院，但流产的事情原委，自己是必须要知道的。
“昨天齐建华他妹妹回来了。”王芬抿着唇许久，最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妹妹推了你，害得你流产了？”王秀猜测着昨天的事实真相。
“小国的玩具在地上我没看见，踩上去的时候摔倒，肚子正好撞到了桌子上。”王芬回忆起昨天的场景，依然觉得很混乱。
其实在昨天之前，王芬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
那么多血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时候，王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自己婆婆大喊一声，王芬才恍惚中察觉到这些血都是自己的，痛感也逐渐蔓延全身，牙齿大颤到说不出话来。
齐建华抱着自己下楼的时候，王芬一直浑浑噩噩的，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当场就要去世了。
但最终自己却醒过来了。
王芬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肚子，平平坦坦的，什么都没有。
她想流泪，但当时的她却已经连流泪的力气都没了。
自己的肚子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离开了。
“小姑子来家里借钱，公公婆婆都同意了，但齐建华不同意不想给。”
“她就以为是我撺掇着齐建华，离间她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王芬的小姑子并不是什么好脾气，反而趾高气昂的，每次回娘家，对着王芬永远都是一副挑剔的嘴脸。
仿佛王芬能够站在齐家的地盘上，应该对她感恩戴德一辈子。
因此见哥哥不同意，小姑子立马将吵架的源头转移到了王芬身上。
王芬自然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小姑子将不属于自己的罪名，生搬硬套到自己身上。
两人在争执过程中，小姑子的脾气越来越大，肢体动作也随之张狂。
一个推搡，让王芬后退了很多步。
正巧踩到了小孩子之前扔在地上的玩具。
站不稳之后，整个人摔了出去。
而这一摔，就出了大问题。
接下来王芬神志不清地去了医院，等到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小姑子在自己出门之后，因为害怕，早就拿着东西回了自己家里。
一直到现在还没露面。
“你姐夫本来说要请假照顾我，但他们厂子正在赶工，领导不放人。”
“不仅是你姐夫，就连我公公这种退休的技工，也都被厂子喊了回去。”
“我婆婆今天一大早送完孩子，一直没回来。”
王芬的说话口吻一直很淡。
但正因这种淡然到平静的态度，反而让王秀更加生气着急。
“姐，我们走吧，你跟我回去，我照顾你养身体。”
“姐，你放心，我分家之后找到了赚钱的法子，我现在住村里，也一点都不比城里差。”
王秀情绪激动起来，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努力鼓动王芬跟自己回去。
“秀儿，我不会回去的。”王芬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酷，脸上的表现显现出一丝决绝。
“秀儿，我跟你说实话，从村子里出来之后，我就没想过回去。”
王芬这句话说得太决绝，一时间让王秀察觉出几分陌生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姐姐。
在王秀的记忆中，姐姐永远都是温和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姐姐都不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王秀一直觉得姐姐是个没什么锋芒的人，内秀，但很少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是王秀第一次见识到不一样的姐姐。
“城里再难，村子里再好，我也不会回去的。”
“秀儿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为了我好。”
“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就算这辈子都拿不到城里户口，我也要老死在城里。”
王芬说完之后，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起来。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扁平的肚子，“这孩子没了，我还挺庆幸的。”
王芬是农村户口，到时候孩子的户口也要跟着母亲，依旧是农村户口。
村子里没有工分，在城里也没有供应粮。
怎么想也不是个好事情。
“秀儿，你是个有想法的，你和李成祥好好过日子就够了。”王芬看着自己妹妹笑了起来。
王秀是长得最像她的妹妹，也是她照顾最多的人。
但两人的性子，其实并不像。
“可是他们家……”王秀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姐姐，但还是想要劝一劝王芬。
她不觉得王芬在这里家里，最终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用担心我，老太太因为这个孩子没了，正是对我心虚愧疚的时候，等到时候我再撺掇撺掇边，说不定就能去客运站上班了。”
王芬压低声音，不想让第三个人听到。
“最开始得知这孩子没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不如我也死了算了。”
“但我看着他们一家慌里慌张的，又自己躺在床上想了一上午，反而觉得这孩子没了比生下来要好。”
王芬说着向门外看了一眼，没有听到动静，又收回了目光。
“当初嫁到县里，嫁给齐建华，是我自己选的。”
“这么多年我都忍下来了，我现在马上就要成功了，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改变主意。”
“倒是你，今天来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李成祥没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