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应该是认识的
第95章
“这间是男知青的房间,里面已经住了两个人了,你自己把床铺上去就行。”
王秀站在房间门口对王正介绍,“另一边的房间住着女知青。”
“堂屋不是知青的房间,还住着我们村里的一个长辈。”
王秀简单介绍几句,就回了村委办公室。
大队长正埋头写报告,王秀看不清大队长的字体,就坐在一边,等大队长结束。
“好奇今天这个知青的来历?”大队长将自己的钢笔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小心翼翼装进兜里,才抬头看向王秀。
王秀不太好奇王正的来历,但是显然大队长拥有讲故事的欲望。
王正今年已经三十四了,二十三岁那年结婚,二十五岁那年有孩子,到现在孩子已经九岁了,在一家纺织厂里当宣传干事,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王正本来挺满意的,上有老下有小,他自己在厂子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这样的生活,在去年戛然而止。
去年城里开始严查,王正的爹是英文老师,以前还留学过,可以说是第一批被重点监视的人。
而王正的妻子感觉到自己生活中隐藏着危险之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自己公公举报了。
举报公公之后,又和王正提出离婚,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王正妻子这一系列的行为做的很坚定,速度也很快。
王正还沉浸在自己父亲被关起来的悲伤之中,还想着回去和妻子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将父亲放出来。
但是不等王正开口,王正的世界便一切都变了。
妻子举报了自己父亲,并且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在报纸上刊登了断绝关系的声明。
一夜之间家就没了,王正大受打击。
而这还不算完,王正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
认为王正家里可能有点别样的关系,工厂那边希望王正能够看清形势,早日主动转岗。
并且主动给王正提供了转岗的选择。
一个是去扫厕所,一个是去烧锅炉。
先不提这两份工作的体面程度,就从工资上来说也有很大的差别。
王正之前是宣传科干事,每个月光工资都有三十七块五。
如果这个月写得稿子经常被报纸收录,那么厂子还有额外的奖励,高的时候能到四十多。
但是扫厕所和烧锅炉一个月只有二十五块钱。
十几块钱的差距,足以是一个家庭一个月的开销了。
王正当然是不愿意转岗的,但是他本来就因为家里的事情焦头烂额的。
一会儿想去找自己妻子问明白,到底为什么写信举报自己父亲,毕竟两人结婚这么多年,王正自认为自己对妻子挺好的,对妻子一直都很尊重。
一会儿又担心自己父亲,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被关在了哪里,自己又应该去哪里找父亲。
两种心态混乱夹杂,工作上也轻易受到了影响。
厂子本来就想要王正离开原有的工作岗位,一点错处都会被放大。
因此这一次不再给王正自己挑选的权力,直接决定让王正去扫厕所。
王正不想要接受这个结果。
但是正巧从之前的朋友那里听到了他父亲可能要被下放的事情,王正索性想着一不做二不休,跟着父亲一起离开。
但是在离开之前,王正也要做足准备。
城市是王正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真的要走到离开这一步,心中还是有很多不舍。
之前王正父亲的名下是有两三套房产的,但是自从被关起来之后,这些房产也全都被收回了。
王正现在住的房子是当年厂子的福利分房。
而现在王正准备不干,这房子之后也是要还回去的。
王正自小被父亲教导,其实身上有一种不易被察觉的读书人的心高气傲。
最开始决定不要这份工作的时候,王正很有骨气地想着,不就是一份工作,自己起来走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随着他爹去下放的地方,还能够一边照顾他爹,一边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便被现实无情地击倒了。
下放的地点一般都是艰苦的,有些地方根本不收知青。
而且王正的年纪相对来说其实已经大了,知青办那边也不一定能够同意王正下乡当知青的想法。
在王正还在各种想办法的时候,王正的父亲已经被提前下放了。
下放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农场上去,而这个农场是专门为下放的人群准备的,根本不接受任何知青。
王正暂时不能下乡,索性在城里继续奔走。
从父亲老友口中得到不少消息,而各种奔走之后,父亲也终于换了下放的地址。
王正卖了工作,将家中能卖的东西全都卖掉,然后下乡。
只是父子两人不是同路的。
王正也只知道父亲下放的大致地点,并没有精准到村民。
因此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同父亲分的太远。
“大队长对这几个人印象都不错?”王秀尝试着开口。
大队长沉默了片刻,看着王秀,终究是点了点头。
“都是知识分子呢,连大学老师都能当,教我们这些人应该也够了吧。”
“我想把晚上的扫盲班再开起来,这些老师应该都学问挺大的,不用白不用嘛。”
“看来大队长早已经做好了打算。”王秀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
大队长没有瞒着王秀,这种事情也不需要瞒着。
反正村里人都会知道的。
“咱们是真的要让大家读书识字啊,要不然到时候自己名字不会写,算数不会算,村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大队长为大家考虑,村里的读书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王秀在村委会同大队长又寒暄了两句,便回了自己家里。
尚未走进家门,便看到老太太在自己家门口。
平常老太太有人照顾着,基本上都是王秀过去看她,她很少来王秀的家里。
“我没事儿,就是走累了,想着在你家休息一会儿回家。”
“没想到你安置知青这么长时间,竟然才回来。”
“这次的知青很难打发?”老太太在王秀的搀扶下,走进了房间休息,口中的问题也不断。
王秀有些奇怪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自从住到他们村子以来,基本上主打一个 两人不闻窗外事,很少主动打听旁人的消息。
今天这个知青不过是路上偶遇,竟然能让老太太多问两句。
“看着挺好相处的,我是又回了村办公室向大队长打听了一点事情。”
“这个知青之所以这么大年纪还下乡,是因为他是过来找他爹的。”
妻子离婚,孩子不让见,亲娘更是早早就没了,现在父亲是所有的指望了,所以王正说什么都要跟过来。
“这么说之前下放的人里有他爹?他们父子相见了吗?”老太太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腿,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王正刚过来,还没有见过下方的那几个人呢。”
老太太听闻点头,又向王秀询问下放之人的住所。
“我记得这宅子不怎么好吧?”老太太听闻王秀说得地方后,有些迟疑地开口。
“大队长那边的意思是下放的人不用住太好,那个屋子最起码能够遮风挡雨。”
这个宅子破烂不堪,是大队长故意的,大队长去周围几个村子和隔壁公社都专程看了看 ,大部分下放的人在村里的住宿条件,都还不如他们这个呢。
真要让他们村下放的人住的太好,万一被人举报,又是一桩麻烦事。
“大队长倒是考虑的周全。”老太太的表情不算好,沉默良久后,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老太太您对这次下放的人有兴趣?”王秀开口询问。
但是老太太却没有准备回答的打算,对着王秀笑笑,很快就告辞了。
王秀特意将老太太送回家里,也没有从老太太口中再问出什么。
索性也不再好奇,只管忙碌自己的事情。
她准备这些天多写存稿,以备不时之需。
又过了两日中午,王秀还是规律地写稿子。
“王秀同志,今天有你的信。”邮递员敲响王秀的大门,王秀赶紧跑了出来。
“这次是信?”邮递员山岗已经有些时日了,但送过来的大都是报纸和邮票。
王秀收到的鑫反而少之又少。
“省城来了,王秀同志给你。”邮递员跨坐在自行车上,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掩不下去。
即便骑车送信已经很久了,但是每次骑车的时候,心中的激动还是抑制不住。
来信的是向荣。
信中先是道歉说自己在省城遇到了一点事情,所以一直没有动身。
但是这次是确定动身时间之后才将信寄出的。
他们这次一家人都会过来,到时候会住在运输队的朋友家里。
如果王秀想要找他们一家,可以去问问那个司机朋友。
王秀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纸张都变得皱皱巴巴起来,才终于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她要见到自己妹妹了。
多年未见,十分生疏的妹妹。
也不知道向荣夫妻有没有说什么。
王秀心情激动,之前正在写得稿子是彻底写不下去了。
她需要别的事情和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王秀先是去了哥哥嫂嫂家里,但是不巧两个嫂子都锁着门。
问了邻居才知道两人去了缝纫室那里,等着给孩子做衣服。
缝纫室的人一向有很多,就算是不用缝纫机的人,有时候也会特意过去凑热闹。
王秀不想凑这份热闹。
想了想索性去了老太太的住所。
老太太倒是没有出门,大门只是轻轻关着,并没有上锁。
王秀没有耽误便走了进去。
一直到院子里才隐隐听到房间里还有人在同老太太说话。
听着声音有些陌生,像是个男声,并不能确定是谁。
王秀有一时间的踌躇,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而就在准备离去时,老太太从窗户中看到了王秀。
她没有让王秀离开,而是将王秀留了下来。
“王正同志?”王秀走进房间看清楚对方的脸时,表情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惊讶。
她最开始以为这男声虽然有些陌生,但也应该是村里人,没想到竟然是刚来村里不久的知青。
“老太太走累了,我扶着老太太回来的。”看到有人进来,王正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在地搓了搓掌心。
王秀看看王正,又看看老太太,最终还是落在了老太太的身旁,目光看向王正。
“王知青已经来两天了,这两天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王正努力让自己扬起笑脸,点头应答着王秀的问题。
但是笑容太勉强,王秀也不是个瞎子,自然也看出来王正的真实感觉。
其实不适应不习惯才是正常的。
王正的年纪比平常的知青年纪大,受累之后也难恢复过来。
前面几十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办公室里坐着,真正的体力劳动参与,估计也就是每年冬天买冬储菜的时候,但这样的劳动量根本不能和农村的农活相比。
王正初来乍到根本不可能适应。
“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说出来就行。”
“王秀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不定你说出来之后,还能帮你想想办法,看看怎么干活的时候省力一些。”
听老太太这样说,王秀也在一旁点头。
王正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看了两圈,随后又有些挫败地低下头去。
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张口。
最后吞吞吐吐说出来几个字。
“这人的想法和现实果然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王正当初铁了心地要跟着自己父亲过来,除了家不成家,工作不成工作之外,还有另外一点的主要原因就是他担心父亲。
王正担心父亲年迈,承担不了沉重的农活。
所以想着如果自己在身旁,自己也可以帮着父亲分担一些,如果父亲生病,自己也能在跟前照顾,父子两个人相互扶持。
但是来到李家村之后,王正却有些后悔。
农活比他想象中难多了,不要说他去帮助父亲干农活了,就连自己的农活他都干不完。
但是他现在已经是个知青了,干不完相应的农活,就代表着工分少的可怜,可能以后每天都吃不饱。
虽然他的身上有钱,但是钱是有数的,他也不可能将自己身上的钱全都拿去买粮食。
王正虽然已经确定自己父亲就是在李家村下放的人群里,但是父子两人两天了还没有正儿八经见过一面。
父子两人不在同一块田里上工,晚上下工后,王正整个人都累的想要瘫痪,根本不可能去找父亲。
他今天是索性想趁着上工的时间找一找父亲。
但是父亲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出来散步,累的走不回去的老太太。
老太太主动拦住了王正,想要王正送自己回家。
王正答应了,结果正好碰上王秀来探望老太太。
“那你现在准备去看你父亲?”老太太看向王正。
看着王正点头,老太太又多问了两句大都是关于王正父亲的。
比如是具体哪里人,今年多大了,以前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些问题听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像是平常的闲聊天,却半点都不像是老太太的性子。
王秀看了老太太一样,但是老太太却并没有注意到。
王秀的视线索性也转到了王正身上,看着王正失意的表情,自己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而且王秀觉得这个主意,肯定对王正来说是有利的。
王正在厂子工作熟悉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适应农活。
而王秀的手上碰巧有个工厂工作的名额。
王秀想要卖给王正。
农机厂就在他们县里,距离他们村子不远。
如果平常上下班不累,骑上自行车可以每天都回来看看。
如果觉得每天来回太累,住到厂子的职工宿舍里,等每周休息的时候也能回来看看。
王秀觉得自己手上的这个工作,真的挺适合王正的。
至于钱?王秀思索了一下。
如果王正有钱,能够直接拿钱出来买工作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如果王正手里没钱能够出来,也可以等到工作之后,从每月工资里一点点地扣除。
反正王秀也不可能将这这份工作白白送给王正。
王秀思索着有关工作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老太太已经起身送王正出门了。
而在王正离开后,老太太也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
“有时间的话,不如陪我走走吧。”
老太太和王秀对视一眼,就知道王秀想要说什么,提早出声,“我不累,我们出去看看吧。”
“您想去看看王正的父亲?”王秀扶着老太太跨过门槛,打听着相关的事情。
其实她本来对于王正是没有这么多好奇心的,但是老太太对王正的关注,超出了之前村里的每一个人。
并且接连被王秀看到,王秀的心中也自然而然生出了好奇,想要知道老太太和王正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其实王秀还在心里自己猜测过难不成王正是老太太之前那个消失的儿子,但是这种猜测很快就被王秀自己否定了。
先不说年龄到底对不对的上,实在是两个人的表现太明显了。
王正显然是没有见过老太太的,不管是从说话还是从行动上都能够看出,王正对老太太就是完全陌生的模样。
而老太太虽然对待王正的事情也算好奇,但更多的好奇都是偏向王正家里人的。
“您认识王正的父亲?”
老太太看了王秀一眼,摇了摇头,“还是要看到人之后才能确定。”
“我只是觉得王正长得太面熟了。”
若不是王正那么相似,老太太也不可能在见面第一次的时候就注意到王正。
“村里安排这些下放的人每天都在做什么?每天可能吃饱?”
老太太搬来李家村的时候身上不仅有钱,更是携带着养殖技术来的。
因此这两年虽然年纪渐涨,行动有所不便,老太太基本上已经不管养殖的事情了。
但是村里的人堆老太太依旧很友善,虽然之前的家庭背景不能改变,但是自从来了村里之后,并不曾受过什委屈。
可是老太太当时是自己主动下来的,和现在下放的人情况并不想同。
“您放心吧,虽然不至于吃的很好,但是总归不会饿着肚子。”
毕竟大队长还指望着这些下放的人,晚上给村里的人上课呢。
要是真的整天吃不饱穿不暖,平常正常上工都成问题,怎么可能再来给人上课呢。
“医生给这几个人诊脉了,虽然有的人情况有些不好,但是养一养总能回来的。”
“只不过几个人都情绪不好,听说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村里人到底是对下放的人感到好奇,大队长也没有明说这些人是罪犯,不能和这些人接触。
因此在几个人简单安置之后,村里便有好事的年轻人主动上前打交道了。
但是收获并不算好,明明听说里面是有老师的,但是说话的次数却少的可怜。
有时候一个问题问上好几遍才能给出答案。
有些话自己还听不懂。
不过这些人也才来了两天,村里人仍旧好奇地上前打听消息。
“这几个人管着养牛。”
要给牛洗澡,给牛喂草,平常也要注意着牛棚的干净整洁和卫生。
除此之外,挑大粪也是几个人的活儿,但是现在不是上肥料的时候,所以这项工作暂时并未展开。
不过现在唯一确定的一点是,自从这几个人下放之后,村里牛的待遇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地方。
远远地就看见王正似乎正在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争执,老太太见状脚步都快了几分。
王秀搀扶着跟在一旁,“您真的认识?”
“如果我没认错,这王正的父亲应该是我表哥。”
不过是短短一句话,老太太的累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王秀担心老太太太过激动,受到刺激,赶紧拍着老太太的后背,让老太太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