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苔花与牡丹
骆梓青从区政府开车回家,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竟有些不敢上楼。
他翻着手机里的那些消息,沉默地看了很久。
不可想象,他出差期间,苏漫一个人是怎么面对的。
她是多爱哭的一个人啊。
第一个发来苏漫扇朱佳清耳光视频的,居然是狄主任,狄主任的评价是:打得好!小姑娘有个性,梓青有眼光。这要是都忍了,还是人吗?
骆梓青看看那个视频,很心疼,但看狄主任的评价,又想笑。
最后哭笑不得的结果,就是思念泛滥成灾。
提着行李上楼,进门的时候,是满屋的饭菜香。
这一刻,心灵都被抚慰了。
苏漫听到开门声,探头出来,看到他,手还是湿的,却一下跑到他面前,跳进了他怀里,亲了亲他道,“青哥,我想你。”
骆梓青被她扑了个满怀,放下了行李,抱起了她。
苏漫又在他脸上亲了亲问,“想我吗?”
骆梓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点头说,“想。”
苏漫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她柔软的指腹,拂过他的眼角。
她笑着说,“怎么哭了呢?我才是那个爱哭的人,青哥,你怎么也会哭呢?”
骆梓青这一刻,把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颈窝深处,呼吸着,她的气息。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
苏漫怕他抱不动,挣扎了一下,却又被他搂紧了。
他说,“漫漫,我很高兴,又很难过,我刚才都不敢上楼。”
苏漫听着他说出这番话,虽然眼泛泪光,却仍然很坚强地没有哭,而是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过了会儿,骆梓青平静了些,苏漫啊呀了一声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然后匆匆忙忙地,赶去厨房,果然,卷心菜烧焦在锅里,一股烧糊了的味道。
饭菜是从爸妈那儿打包来的,她只是负责热菜而已,但是父亲说蔬菜打包过来容易蔫了,就让她自己炒一下。
万万想不到……
骆梓青看着这个情形,忍不住笑了,他说,“母亲那里有个家政阿姨,做饭很好吃,等你住过来了,就请她每天来做饭。”
苏漫看看他,倒是不答。
骆梓青多敏感的人啊,抬头看向她。
苏漫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异样,于是决定坦白。
她说,“青哥,我想报名那个乡村党建指导员。”
骆梓青眉头一动,神情很专注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苏漫道,“你说过的,树挪死,人挪活,现在走到这一步,木已成舟。我不想让那些流言蜚语折磨我,也不想回街道去面对那些人的有色眼光,我想换个环境,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去提高自己,去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想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骆梓青很认真问,“你考虑清楚了么?”
苏漫在门口玄关的包里,拿出了包里她放着的填好的表格,递给了骆梓青。
骆梓青接过了,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他说,“漫漫,我很高兴,也很难过。高兴是为了你,难过是因为要别离。”
苏漫走上来一步,温柔地抱住了他,贴着他的胸膛道,“青哥,经历了这一次,我才更心疼你,也更爱你。我想要成为配得上你的,更好的人。”
当她看到了骆梓青从不曾在她面前展露出的脆弱一面,苏漫突然被激发出了无限的勇敢。
她想爱他,想要保护他,不想让他被伤害,想要与他一起,面对那些狂风骤雨。
骆梓青拥抱着她,苏漫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上,有温热的水汽。
而骆梓青,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等他抬头的时候,看到苏漫脸颊上被擦伤的痕迹,温柔地亲吻,仿佛是对待稀世珍宝。
他问,“疼吗?”
苏漫点头说,“疼啊,早知道该好好跟你学功夫。”
骆梓青叹了口气,又是心疼,伸手轻轻摸了摸,又再度抱紧了她。
没有一字一句的责备,只有心疼。
就如苏漫预料的那样。
她问,“会不会觉得我太冲动了?”
骆梓青道,“都是凡人,谁能没有冲动的时候呢?都说在官场上,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可真的变成忍者神龟了,做人还有什么趣味?”
苏漫埋头在他怀里笑了,却说,“以后不冲动了,她后来又在朋友圈造我谣,我报警了。”
骆梓青应了一声道,“经历过就有经验的,慢慢来,你叫漫漫嘛。”
苏漫听得笑了起来。
恋爱有时候的确是开盲盒。
你不知道自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爱上的时候,理智毫无用处,而感情策马狂奔。
如果对方不是个善良的人,只怕若无悬崖勒马之能,就只有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而她的盲盒,开出了隐藏款。
时光流转,岁月浸染。
被骆梓青的爱意点滴浇灌,终于让苏漫这株苔花,开出了牡丹的艳色。
也终于,让她透悟了爱之一字。
爱会让人生出无限勇气,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拥有一颗更强大的内心,去爱,并且,坦然被爱。
苏漫心疼他,更是爱他,但两个人这么抱着,肚子也是会饿的。
苏漫的肚子叫了一声,骆梓青埋头在她的墨发之中,忍不住就笑了。
苏漫自己也不好意思,却说,“怎么办呢,从台州赶回来,打包了饭菜,等你等到现在,你居然还在楼下不上来——”
骆梓青的吻,挺甜的,饿的时候的确得吃颗糖。
回到厨房,骆梓青已经平静了,看到苏漫穿着围裙,更是无法言说的满足。
然而,锅里的东西,就有些让人看不下去了。
他默默拿出手机,递给苏漫道,“这点菜不够吃,你再加两个菜,这里我来收拾。”
苏漫看着锅里的黑焦卷心菜想,好么,青哥可真会给她找台阶。
她的确没这天赋,也演不下去了,青哥给了台阶,那不得爽快下来么?
欢快地去点外卖。
骆梓青收拾了厨房,看着一堆厨余垃圾,忍不住就想笑。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苏士则烧的荤菜,一边等外卖。
骆梓青问了事情的经过,苏漫老实答了,并道,“那啥,是纪书记陪我去公安分局的。”
骆梓青道,“知道了,年底我会给他送礼的。”
苏漫忍着笑说,“嗯,那我们得早点结婚才行。”
骆梓青看了看她,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也想这样,但你知道的,我结婚得申报,这样的时候,反而……”
苏漫吻了吻他说,“我爸也说了,觉得过段时间,才比较合适。现在这件事正被人津津乐道,突然结婚,好像两个人是迫于无奈的选择一样。”
骆梓青笑道,“其实不管什么时候结婚,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人都不会给我们公正评价的。”
苏漫于是目光灼灼问,“那现在去领证。”
骆梓青却说,“不如先订婚。”
苏漫一点意见都没有,“那现在就上门吧,我上周末去台州,见过你妈妈了。”
骆梓青不意外,他已经看到消息了,他问,“觉得我母亲怎么样?”
苏漫说,“太可爱了,非常期待。”
骆梓青望着她,脸上都是笑意。
苏漫问,“你认识李佩芬阿姨吗?”
大名鼎鼎的红娘李阿姨,骆梓青怎么会不认识?
苏漫笑道,“她说三年前你援藏之前就要介绍我们认识了,你说要是那时候我们就相爱了该多好啊。”
骆梓青点头道,“是啊。”
苏漫说,“就是啊,可惜当时某人只知道这世界上有个人叫阮阮,哪儿还会知道有我这么个漫漫?平白让我受苦这么多年。”
骆梓青想,小丫头看着单纯,心眼子居然长了不少,学会挖坑了。
对于上门这件事,骆梓青当然没有意见,只是道,“我父亲去国外出差了,可能要8月中旬才能回来,本来计划中秋上门的,只是现在发生这些,如果你要去驻村,可能八月初就要走了。”
苏漫问,“这么快?”
骆梓青点了点头,他说,“下周一就要上部务会了,你跟街道报过了吗?”
苏漫摇头说,“还没有。”
骆梓青又同她确认问,“真的想去?父母那里呢?”
苏漫说,“还没说过,但我想他们不会反对的。当年去厦门读书,他们也没反对过,研究生留校,他们也不反对,所以我只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就好。”
骆梓青亲了亲她,他说,“你的决定,我也不会反对的。”
苏漫笑嘻嘻说,“我就知道。”
骆梓青拿出手机来,拨了个号。
通话对象显示:纪子洲。
苏漫:......部长大人干得漂亮啊。
电话接通,骆梓青走去了阳台上道,“纪书记,讲话方便吗?”
纪子洲的电话那头有些嘈杂,显然是在应酬,他走出了包房,握着手机说,“骆部长请讲。”
骆梓青道,“那件事,感谢您对漫漫的关心和帮助。”
纪子洲道,“她是我的下属,也一直跟着我,帮她是应该的。”
骆梓青又道,“漫漫刚刚跟我说了,她想报名去乡村做党建指导员,希望我跟你打个招呼,方便的话,我一会儿把她的报名表发给你,要麻烦街道这里帮着走个流程。”
纪子洲在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骆梓青道,“漫漫自己想去。”
纪子洲道,“女同志去,不合适吧?”
骆梓青道,“原则上是这样的,不过这次是男女不限,所以漫漫也是符合条件的。”
纪子洲问,“没有其他人选了吗?街道现在工作压力大,服务办主任空缺太久了,市里的服务中心专项检查,上次也查出来不少问题,小苏回来,正好可以抓整改。”
骆梓青道,“她自己想换一个环境,毕竟街道目前的环境对她来说不太友好,别人会对她产生刻板印象,不利于工作开展。”
纪子洲笑了一声道,“这难道不是您造成的吗?”
骆梓青坦率说,“是的,所以我想了想,让她换个环境,会比回到街道更好。”
纪子洲又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才说,“小苏外借半年了,这期间报了她作为后备干部,也是引来一些非议的。她回来,继续勤勤恳恳努力工作,才能证明她这个后备干部当之无愧。”
骆梓青道,“但在这样的舆论风向下,她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也需要承受更大的非议。”
纪子洲笑道,“这样不是更好么?她自己也想提升,相对高压的环境,不是更利于她成长么?”
骆梓青道,“在严酷的环境里,再顽强的生命都很难健康成长,我想纪书记对此是深有体会的。漫漫的品性,你是知道的,希望纪书记念在她往日工作勤勉,为人真诚的份上,给她一个机会。”
纪子洲听后,没有回答。
他忽然摸出了自己胸口的那支宝珠笔,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笔身,金属外壳已经隐隐有些褪色,他却从来不换。
他抬头看着墙上打下的射灯,明亮温暖的光芒,依稀是那一日,阳光倾泻的时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明天上午我会让人才办操作的,让她把填好的表格电子版一会儿发给金素恩。”
骆梓青说了声谢谢。
纪子洲答,不用。
挂了电话,骆梓青手机又响了,是外卖到了。
他回到房间里,对苏漫说了声,“他让你把表格发给金素恩。”
苏漫应了声,“好嘞。”
骆梓青下楼去拿外卖。
骆梓青在楼下,取了三个外卖。
心比胃大的某人,买了够10个人吃一桌的。
苏漫把好吃的都摊开来,逐一品尝,仿佛是皇帝在享用御膳。
她一边吃,一边同他说当时的经过,骆梓青认真地听着。
听到写信的人应该是周善宝,他并不意外。
“他十年前就提了北湾街道办事处主任了,先前也一直是全区排名第一的后备干部,38岁就正处了。”
苏漫问,“他为什么这么恨你?”
骆梓青道,“当年也算是有交集,大概是五年前吧,我被抽去了一个专项检查组,主要查专项资金使用,当时查出来他违规使用专项资金搞工程建设,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管得那么严,他跟当时的纪委书记打了招呼,想把这件事混过去算了。但是我们专项组查出问题如果不报,以后再查,再出问题,也是要担责任的,所以我把问题写在报告里,提交了。他为此吃了个处分。”
苏漫这才知道原因,“难怪他恨你。”
骆梓青道,“是啊,那时候他已经是四海街道党工委书记了,却是被查出了在北湾街道的事情,吃了处分,心里当然有怨气,那一年刚好也是换届年,他一直在大名单里,结果为了这个事情,被拿下来了。”
人与人之间,哪儿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恨?都是利益纠纷,前缘种因,后缘得果。
苏漫道,“从那封信上看,他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骆梓青点头,握了握苏漫的手道,“把你也牵扯进来,我很抱歉,漫漫。”
苏漫却说,“青哥,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是一体的呀。”
骆梓青笑了。
苏漫又道,“青哥,我一点也不后悔爱上你。你做得对,错的是他,怎么写信诬告的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呢?简直了!”
骆梓青看着她义正言辞的样子,笑道,“是啊,都查出来了,我们就等一个公道的结果吧。”
苏漫点点头,并问,“青哥,下周还是能去舟山的吧?”
骆梓青道,“去啊,当然得去,不然你要一年后才能回来,我们要分别很久。”
虽然有些伤感,然而她此刻不是一个人孤独前行,倒是让她对未来,生出了无限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