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仙凡有别,就此别过
“这是为何？掌柜的，之前你我不是书信来往，约好了这次的招收，要给我留几间客房吗？”
“实话跟你讲吧，今年参加招收的人比上次多了十倍不止。”掌柜脸上的喜色慢慢退去，“我这小破店就已经住下了两家学府了。”
“那就是没有空房了？”
“唉，齐兄，我就跟你直说了，现在这城里，就没有一家还有空余的客栈了。”
“这，就不能余出两间吗？就两间？”
掌柜的招了招手，示意齐向才把耳朵凑过来。
“齐兄，听我一句劝，你现在就往回走吧，天黑之前还能回去，今年参加凡界招收的人多了太多，你这些弟子……进不去的。”
“这……你我这十几年的交情啊，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呢？”
齐向才猛拍桌子，惊动了不少客人。
“你这是干什么！”掌柜看着有些急眼的齐向才，也没给他好脸色。
“一介落魄书生，竟然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
“这位兄台，店里没有空房就别死皮赖脸不走了，你丢的起这人，那小姑娘可丢不起人啊。”
“就是，赶快走，别打扰本大爷喝酒。”周围传来忿忿的吆喝声。
齐向才手气得直哆嗦，他皱着眉头看着掌柜，又回头看了看学生。
徐秋子听到这些话，虽说没表现出多么羞愧的样子，但心里已经有些难过，随行的三个小子，脸上更是挂不住，就差一溜烟往外跑了。
倒是月生，脸不红心不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大哥，我可以不住店，至少留出一间房给我这些学生们住下吧。”齐向才咽了咽口水，语气已经变为恳求。
掌柜的看了看他身后的学生，其中一位姑娘长得可人，姑娘低着头，让人心疼。
“只剩下一间给跑堂的住……”
话刚到嘴边，却听见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掌柜闻声看去，看见一人身穿兽皮短袄，披发左衽，腰间斜插着一把弯刀，环抱着手臂看着一楼的众人，年轻的脸庞却显得不怒自威。
“快走吧！哎呀。”掌柜的小声赶着齐向才，“这是北边来的客人，别惹了人家，省的我这以后生意做不下去。”
见齐向才迟迟不肯动，掌柜的脸变得难看起来。
“跑堂！把他们请出去！”
齐向才叹了口气，回头领着学生们往外走。
“我这儿还有两间空房，你要是不嫌麻烦，就住着，房钱自己出。”楼上那人却突然开口叫住正要往外走的一行人。
这人面相深邃，孔武有力，谁知开口却是一口朔北土话。
齐向才听见此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阁下当真如此？”
“我为啥要骗你？”那人环抱着手臂，靠在栏杆上。
“多谢阁下相助！”齐向才的眉头舒展，拉着学生往楼上走去，“掌柜的，行李放在门口了！”
“也就是人家好心……”掌柜的把搭在肩上的抹布扯下来，像是撒气般地往柜台上扑了一下，便继续猫下腰去收拾起酒坛子。
几人匆匆上了楼，齐向才站定，朝着那年轻人行了个礼。
“方才多谢阁下相助，肯将客房让给在下，倒不是在下要住，只是不能苦了我这些学生。”
“哈哈。”那年轻人却突然发笑。
“我和你的学生年纪差不多大，你不用这样客气。”
月生上下打量起那人，细看之下，可能是披肩长发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成熟许多，脸上是淡淡的铜色，眉眼之间倒是十分俊朗。
最显眼的是那两条抱在一起的胳膊，肌肉分明，看上去似乎是炼体修士，修为不高但也有练气四层。
年轻人身后的房门无声地打开，从中走出一位中年男人。
“峰儿，干啥呢？”那人开口，也是一口土话。
“啊，我见这几人也是来参加招收的，没有房住。咱不是还剩下两间空房吗，我就寻思，留他们住呗。”
中年男人扫过齐向才一行人，目光停在齐向才的身上。
齐向才也注意到此人的不凡，竟然是筑基期修士，自己相比于他，那就是天差地别；齐向才自然是没了底气，举手作揖，朝着那人说：“晚辈方才深陷窘境，是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如有冒犯，晚辈这就离开。”
“诶，不用。”那人摆了摆手，“既然是峰儿执意要帮，你们就在这儿住下，我们又不是恶人。”
“多谢！”齐向才听到此言，急忙拱手。
“那两间房就在最尽头，我和峰儿有事要出去。”
齐向才领着学生们终于安顿下来。
这让他不禁感叹：“这世道上还是有好人呐。不过方才那人竟是筑基修士，按理说这种强者是不会乐于行走凡间……如果是陪着自家小一辈的来参加招收，为什么不去走仙家的门路，反而来和我们这些凡人争？”
齐向才忽然回忆起那两人的穿着，想到这里，他便打消了念头。
“先生，方才那两人，应该朔北人吧。”月生冷不丁地问。
“应该是吧。”
“看他们的穿着，和咱们这边大不相同啊。”月生对那两人有些好奇，“按理来说，这朔北，和通国，关系不好，为何还能让他们入境，参加宗门的招收？”
“月生。”齐向才的语气突然严肃，“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我们是没必要知道的，就比如这两人的来历，如果身为朔北人，能进入通国宗门，那必定是在朔北之中有一定地位的家族中人。”
“弟子受教。”
月生叹了口气，他的直觉告诉他，那被唤作峰儿的人，实力非同小可，至少在练气期之中，没有敌手；包括自己的老师，虽说齐向才是练气圆满，但他只是靠修行和灵药提升到这个境界；再去看那人身上的伤疤，面貌上超过同龄人的成熟；月生断定这人所达到的境界远不止练气四层。
“应该是像我一样，身上有降低修为的禁制存在。”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情，现在月生最需要的，是好好研究明天的凡界招收。
在另一间房里的徐秋子也是这样想的，凡界招收对于她来说，是唯一的出路，如今离了徐家，父亲每次要接回自己，她都是以死相逼，说实在的，她现在没有脸面回去徐家，面见自己的父亲。
如果这次凡界招收自己不能如愿以偿地进入清虚门，那至少要再等上十年，那时候没有突破练气，自己就脱不开这世俗，只能依照父亲的意思，嫁到王家去；对于她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当今世道对于女性来说，唯一解脱的机会。
为了这一天，没有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这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来说，更是难以承受。
秋子之前和月生谈起自己要去清虚门，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找到自己的姐姐，十年前，姐姐被山中的仙人看上，带到清虚门成为修士，从此再无音讯，她不理解为什么姐姐要放弃徐家，抛弃自己；明明那时候，姐姐和自己是最亲近的，姐姐的离开，让本就刚愎自用的父亲，更加固执，逐渐与自己的隔阂步步加深。
这让她很委屈，她想要找到姐姐，至少要为她不在身边的这么多年，讨个说法。
她抬头望向遥远的含灵山，那虚无缥缈的云雾笼罩着高耸的山脉，连绵不绝，直到肉眼不可见。
“总有一天，我要找到自己的道路。”徐秋子下定决心，满怀期待。
可谁知道，明天的凡界招收，又会出现多么大的变故。
这天清晨，含灵山脚下的会场就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好在齐向才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天还没亮就领着学生到会场等待了；和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很多地方的学府。
类似于齐向才开办的学府在全国分布很多，它们和一般的私塾、讲堂不一样，是专为那些渴望通过凡界招收，进入宗门的普通人准备的，但通常这些学府背后都有着很多大势力、大家族资助；这些家族财大气粗，出钱办的学府自然也有着恐怖的规模。像齐向才这样落魄的学府，实在没有几个，就算有，一般也没有胆量前来参会。
“呦，这不是向才学府吗？今年打算拿几个名额啊？哈哈。”旁边学府的人身着庄重，那老师领着一群人，站在会场上；队伍里的一些学生朝着齐向才故意卖弄。
齐向才对于这种冷嘲热讽的话，早已司空见惯，只当做耳旁风，不予理会。
“先生，其他人呢？”
见一路随行的学生并没有跟来，月生有些疑惑，现在只有他和秋子到了会场。
“昨晚接到通知，今年的凡界招收临时改了规则，只允许达到练气阶段的凡人参加，练气以下，不允许了。”齐向才表情凝重。
“今年的规则，果然又变了吗？”齐向才心想。
三人在会场等到日出，会场上不出半个时辰就挤满了人，好在齐向才来得早，三人的位置靠前，比较方便，若是现在再来，估计太阳落山了都排不到他们。
辰时，从山上忽然飘下几位仙人，他们脚踩佩剑，仙姿脱颖；引得在场的凡人纷纷惊呼，会场里还有些无关的凡人，他们前来只是想见见仙人的仙姿。
“无关人员，请回吧。”一名身着黄色长衣的男人轻轻说道，声音震彻众人心魂，场中瞬间安静；很多外人都老老实实地调头离开了会场；但是场上依然很拥挤。
人群肃穆着，等待仙人再次讲话。
“一个时辰之后，凡界招收正式开始，请随行的老师们返回。”
听到这话，场中有了些杂音。
“月生，秋子，为师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以后的路，还要自己走。”齐向才拍着月生的肩膀，“一定要保重。”
“先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徐秋子抬头看着他，“难不成我们以后都不能相见了吗？”
“这件事儿，老师一直瞒着你们；你们若是进入宗门，就不再是凡人，凡间的世俗规矩就束缚不住你们，同样的，你们也就不能干涉凡间事情；凡人不能与天地齐寿，仙家若是帮助世俗之人改了命，那就是违反天道。”齐向才说着，眼中竟然噙着泪。
“先生……”秋子不忍。
“这有可能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如果你们能进入宗门，进入外门。唉，我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肯定能进入宗门的，毕竟你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齐向才抹了抹泪。
见到相伴了将近一年的老师如此动情，就算是身为妖族的犴台月生，心中也满是不舍。
“先生，这个你收好。”
月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塞到了齐向才手里。
“切记到没人的地方再打开。”
“神神秘秘的。”齐向才摇着头说，他没拒绝，“月生你这个人就是神神秘秘的，以后待人要坦诚些，尤其是秋子，离开了我，你们俩要相互照应。”
“是。”月生爽快地答应了。
“嗯。”
秋子听闻却小脸一红，低下头去，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交与齐向才。
“这本来是我准备在进入宗门后再给先生的信，既然以后没机会了，就现在给您吧。”
齐向才点着头收下。
“再见了。”
“再会，先生。”
“再见，齐先生。”
齐向才和两人相对拱手行礼，就离开了，师徒之情算是人间真情，因此在场中出现了许多哭声。
“这便是仙凡有别吗？”看着齐向才离开的背影，徐秋子想起了姐姐临走前的话，这时她好像能理解了，为何姐姐一去不回；仙凡有别，只有这样，才能不乱了凡间规矩，仙家远离尘世，是保护自己不受天谴，也是保护这世间的生死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