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最后一次相聚
秋末,四周的树叶开始由绿转黄,头顶的烈日依旧是那么炽热而又耀眼。陆枋独自一人开着车行驶在道路上,心中却满是惆怅;她穿过了一个个红绿灯,绕过了重重弯道才回到陆家。接到孩子的那一刻,她又只好将心中的悲伤都压下来,但越是压抑那股情绪就变得愈是浓烈,却还是要故作欢乐地挤出一抹微笑,与孩子们交流。
“妈妈!爸爸好起来了吗?”。陆小希最先开口道。经过这几年与云炀的相处,陆小希对云炀愈发的黏腻了起来。陆小南则是趴在陆枋座椅背后,也是一脸期待着答案的眼神。
“嗯。今天我们和外公外婆一起,还有小叔,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去吃你们最喜欢吃的菜,好不好?”。陆枋一边开车一边回答着。
“好!”。两个小朋友齐声答道。
等到陆枋回到家。客厅里,云炀同宋时轩俩人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俩人脸上那不愉快的模样,尽管转变的很快,但还是被陆枋捕捉到了;考虑到孩子们的出现,她也不好直白地问出来,三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小希见到云炀,放下书包就朝他冲过去,俩父女抱在一起,场面一度变得温馨了起来。陆小南当然也不甘示弱,也冲了过去。但云炀这时的身体脆弱不堪,抱了小希没多久就觉得四肢乏力,只好坐在沙发上,双手各揽一位小朋友。看见云炀脸露出的那般慈爱的笑容,陆枋心底的悲伤复又浮起。
父子三人黏腻了一会儿,陆枋就催促着几人出了门;只是她没想到,这竟成了几人最后的一顿聚餐。
墓园中,陆枋带着小南、小希站在云炀的墓碑前。不远处宋时轩坐在车内,不断地点着一根又一根的烟;他吸着烟趴在窗头,眼睛望着陆枋所在的地方,淡漠而又凝重。
“小楠、小希,给爸爸磕个头。我们要走了。”。陆枋对两个孩子说着,随后往后退一步,站到两个孩子身后;两个孩子听话照做着。云炀刚去世的那一年,孩子们根本不懂人死对他们来说是怎样一件大事,竟会觉得离开不是一件大事。那一年,陆枋给两个孩子改了名字——云忻楠、云宥希。
“好了,去找小叔吧!妈妈再跟爸爸说说话。”,待两个孩子做完一系列跪拜礼后,陆枋就打发着俩人离去,独自留在了云炀墓碑前。
“三年了,你过得好吗?”,陆枋的手抚摸着墓碑上云炀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他那阳光帅气的笑脸,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眼睛里充满了阳光与温暖;那是他得知自己患病的第二年,自己跑去偷拍的。
“我一点都不好。”。陆枋掩面而泣,跪在了云炀墓前。她哭了许久许久,直到山顶上有片状的雪花落下,陆枋才开始停止哭泣。她擦干泪水,看了看一旁的空地,那是她留给自己的,她背着云炀在他的墓地旁买下了属于她的最后归宿。
“你知道什么?”。云景城刻意将李钰支开,而此时,房间内仅剩下他与陆枋。
“周婷你应该不陌生吧。她有个弟弟,最近似乎正准备毕业回国了。”。陆枋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别拐弯抹角,有事说清楚。”。云景城开始着急了。赵立清没敢动周婷,最大的原因其实是云景城。
当年云景城背着李钰在外面开小会。在那场聚会里,他认识了周婷;周婷虽然比不上凌雾漂亮,但她身上独有的青春气息,瞬间就俘获了云景城的心。为了避免事情暴露,云景城同周婷一直进行的是私下交易,而周婷供程瑾年读书的学费亦是由云景城全力支持的。周婷在请求陆枋送程瑾年出国那年,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陆枋。周婷当时还为云景城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在出生后,就被送给了一户不孕不育的家庭。如今,大约也是同小楠小希差不多大了吧!
陆枋告诉了云景城关于那个孩子的下落,但云景城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找。当年手术室外站着的那个身影,其实就是周婷。因为弟弟又要交学费了,而她又一身债务,实在拿不出钱来,才想要找云景城。可却得知了他生病的消息,为了确保他还活着,她还可以从他身上拿到一笔钱,她才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的隐蔽处。但此时,赵立清已经打算同云景城桥归桥路归路。俩人早就离心,只是前期俩人合伙串改合同,擅自挪用公款的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一旦抖落出去,谁也抽不开身,故而都彼此忌惮着。周婷将此事告诉了她,让她留心云景城,所以她一直小心谨慎,由于没有证据,自己也缺乏实力,故而也奈他不何。
可云景城并不知道周婷有弟弟这回事儿,他哪想只是找了个情妇,还有这么多的麻烦。世界之大,又已经是出了国,他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悻悻地说:“你是准备拿这些事要挟我?”。
“只要你不动我的孩子,我们就当没有见过。你的事我就可以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不然......”。陆枋说出这句话时,也就意味着自己也做了从犯;但为了孩子,她还是选择了将真相隐藏起来。
但不知怎的,李钰竟然还是知道了俩人的对话。一时怒火肆溢,无法忍受云景城对自己的背叛的李钰,固执地要求陆枋说出关于周婷同那孩子的事,还近乎极端地想要直接拐走陆枋的孩子,逼迫她说出真相。云景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还是制止了李钰再继续闹下去。就在回家的路上,云景城不堪李钰的追问,情急之下才道出了所有实情。李钰一时气愤难忍,俩人便在车上争吵起来。云景城掌握方向盘的手突然被李钰抓住,他来不及往回打,在高速上加速径直冲下了桥......
这件事一直令陆枋内心充满了对云炀的愧疚。当她在房间醒来,发现身边之人是云炀时,她发现自己对他那份纯洁的爱慕顷刻间受到了玷污,欣喜却又觉得难以接受。她一直希望再见到幼年时的那个他,却不曾想一切终究只是一场阴谋。当她发现自己的遭遇都来自于云炀的父亲时,更加不能接受,连带着也恨上了云炀的不知情。
可是幼年时的他又是那么美好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使得她割舍不下。当她在另一座城市遇到何子儒时,她才发觉世上竟还有那么一个人,与云炀有着相似的人生,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个美好的人的爱情,才一直拒绝他对自己的示好;她努力想创造属于自己的天地,为的就是不让自己亏欠了他更多。可当她回来后,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混乱,混乱到她见过云炀的好,就开始无法原谅自己的恶。
傍晚时分,伴随着天边夕阳西下的余晖,陆枋缓缓走出了墓地,上了宋时轩的车,同孩子们一道回了陆家。将母子三人安全送到家后,宋时轩又独自驾车离开。
陆枋站在小区楼下,抬起头望着十几丈高的楼房;这一栋房子里住着的,是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亲人,可如今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情况下,她始终无法自私的只顾自己解脱。
云炀是在那场聚会后的第三月,终于不堪疾病的痛苦还是选择了自我了结 ......
午后。陆枋、云炀以及云忻楠、云宥希,一家四口乘坐在一辆车内。陆枋开着车,孩子们在后座同云炀嬉戏打闹着。没过多久,四人就到达了约定好的用餐地点。而陆爸陆妈早已等候多时。在他们身旁坐着的还有何子儒。
再见到何子儒,陆枋倒并不意外。连云炀都时不时地背着她与何子儒联系,自己那自来熟的父亲又怎会不联系何子儒。毕竟她偶尔见陆爸收到的包裹中,有不少是从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寄来的。
离别多年,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回到熟悉的环境;何子儒倒像是一个流离在外,刚刚回到家的孩子一般,束手束脚的样子显得无所适从。尽管陆爸陆妈依旧对他关爱有加,极力减少这群人与他重逢后的尴尬局面;但何子儒似乎内心还是忐忑不安着。倒是两个小朋友,终于再见到何叔叔,也并未有陌生的感觉;依旧对他热情似火,一见到何子儒就冲上去抱住他,嘴里不停地询问他为何不来看他们。上一次视频都是父亲住院以前的时候了。
何子儒被孩子们抓着,内心的不安也被他们亲密的举动给拂了去。
许是多年未见的原因吧,孩子们执意要坐在何子儒身旁;已全然忘记自己那刚刚出院,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与他们共进午餐的亲生父亲。
云炀倒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何子儒身边长大,早已将他视作自己最亲近的人。尽管这几年,孩子们并未实质性地同何子儒见面,但他还是会偶尔背着陆枋偷偷地带孩子们与何子儒视频。而陆枋不允许孩子们打扰何子儒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希望何子儒能过自己的人生,不要再被她拖累。所以她一直期待着某一天再收到何子儒音讯时,会是她期盼已久的喜讯;毕竟,那样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餐桌上,很快地,服务员就将菜品上齐了。云炀端起一个红酒杯,他不顾陆枋的阻拦,执意要饮酒。陆枋在一旁劝阻无效,正生着闷气,云炀将头伸到陆枋耳边,用软弱无力的话对她说:“放心吧!没关系的,我就喝一小口,过过嘴瘾,不多喝。今日,就暂且当我是一个正常的人吧!今天过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云炀一边安慰着陆枋,一边给自己的酒杯里倒了小半杯红酒;紧接着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宋时轩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早上让他去他自己的父母,怎的半天还未到呢!
正说着,包厢大门就被打开了,云舒和宋建走在宋时轩身后;几人像是早已熟络,一番招呼后,就徐徐入座了。云舒见人群中有一张陌生的面孔,又见两个孩子此时正在他身旁,与他亲密无间的模样,便猜出此人是谁;对着他一个微笑点头就径直落座。
云炀拿起面前的小半杯红酒,想与大家庆祝,可是桌上谁也没有动弹。好几双目光都愁容满面地看着他手中的酒杯,云炀便缓和气氛,说道:“不用担心啦,一杯酒而已!如今对我来说,水和酒的区别并不大。我想同在座的各位喝这最后一次酒,就当作弥补我和陆枋未办酒席的缺憾好了。”。
陆爸看着眼前的云炀,即便身体到了这般地步也仍旧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举措,一时气愤不已,正想着骂他几句;却被陆枋抢先了一步。她拉住陆爸的手对他摇摇头,然后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附带着一旁的云炀也探出脑袋对着陆爸傻傻微笑;陆爸无奈,勉强叹气同意了。
陆枋见众人始终不曾举杯,就为自己也斟满了一杯酒,并拿起酒杯站起身,说:“今日,到场的都是我们自家的亲人,就当作是我们俩的喜酒,请各位在此小聚一番!人生嘛,不要过于在意和计较那些摸不清也抓不住的东西,彼此曾经真诚地珍惜过,我们就已经很知足了。今日就请大家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让我们以正常人的姿态相处就好,好吗?”。
话毕,何子儒也随之举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身,为二人祝贺!
这时,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后,也只好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举起,每个人左右之间碰着杯;包括两个孩子,也端着他们的小水杯,与大人们共饮。
只是一杯酒下肚,云炀就瞬间感觉腹部有一股刺痛的感觉传入大脑;但他还是隐忍了下来,脸上并未浮现出一丝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