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同等的代价？
咖啡馆包厢里，陆枋此时正一人出神地坐着。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回想着方才周婷说过的话。
周婷继续说着：“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吧！凌雾的事情，学校开除了我，我没有办法再继续读书了，我爸妈不认我将我赶出了家门。我去找工作，可是每个公司看见我的简历都不要我，我的人生因为你全都完了！”，她气红了的双眼死死盯着陆枋。
陆枋听后内心深处竟然有了一点悸动，她说：“凌雾是替你挡酒才被那些畜生欺负的！可是你竟然自己跑了，留她一个人绝望的在包厢里，那四个男人对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那一晚她都没有回到寝室里，你也没有想过去找她，是你放弃了她，她才会那么绝望！如果不是担心你受到欺负，她又怎么会去酒吧里工作，明明她的人生可以平静淡然的度过！”。
突然陆枋想到了什么，她笑了。“是啊！你知道什么。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你依然还会那样做。就像我一样，我不就是第二个凌雾嘛！我不就是那个第二个傻子吗！”。
周婷依旧无动于衷，她内心深处深深地觉得自己是有苦衷的。她不敢敞亮地说自己有多么胆小，多么害怕；她将这些事情的发生都归咎于凌雾，或是陆枋，是她们自己主动替她承担的。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怪她，也都与她无关。她出入于烟花之地，不过是想赚点儿银两解决自己大学食不果腹的境况而已。凌雾既然同意与她一起去，那就是她自己该承担这些后果，又与她有何干系！
“是啊！她的生活过的很平静，我的生活为什么就要被迫过的那么艰难？她有一对富裕的父母，可是我没有啊！我的一切花销都是我自己一分一文的存下来的！我是求过她让她陪我一起去打工，可是她可以拒绝我啊！是她自己陪我去的！又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周婷一直觉得不公平，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活下去了，为什么所有的错都要怪到她的头上。
“是我太天真了，凌雾的死竟然还没有让我将你看清。你根本不值得我们去帮助，你生性堕落，觉得全世界就你最可怜；你自私又胆小，觉得什么事都与你无关。我不过是比凌雾幸运一点点。哦！不。按理说我与她又有何区别，一个人与四个人的分别又是什么？”，陆枋此时竟然替自己觉得可悲，她突然为自己那晚的出手相助感到不值。可如果时间再倒回一次，她还是会出手，多可笑啊！这悲天悯人的她，注定会有此不堪的一生！至于周婷后来说了什么，陆枋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此时满脑子都在责怪自己，怪自己的好管闲事！
凌雾死的那一晚，陆枋与另一个朋友正好在校外买东西。是在她们准备回学校时，看见路边不远处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酒吧里跑出来，还穿了一身制服，像是在酒吧里工作的服务员。陆枋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因为天气变凉有点儿冷而已，才双手抱胸；但那一头凌乱的头发又似乎不像是因为寒冷的缘故。陆枋侧着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人不正是凌雾嘛！
有一次，陆枋放学后在食堂打饭，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走过来插了她的队。陆枋想跟他掰扯掰扯，但这个男生实在高了她一整个头之余，气势上不免先失了一半的威严。但她还是礼貌地跟那男生说着他插队了。可那男生竟不以为然，还趾高气昂地询问陆枋插队又如何。
陆枋一时气上心头，就说：“你插队了就应该到后面去，怎么还一副你很有理的样子！”。
那男生低头看着陆枋，眼里满是蔑视，还说：“不服气？你能打得过我再说！”。
陆枋自觉体力上肯定是比不过他的，但她脑子可并不差，正想跟他纠缠一番。突然，身旁一个瘦小的身影上前，一下站在了那男生面前，并顺手将陆枋也拽了上去，还用右手肘一下将那男生顶开了。陆枋定睛一看，是一个个头比她稍高一点儿的女生。陆枋直讶异地盯着她看，她却下巴一抬，示意陆枋将自己的饭盒递给阿姨。阿姨见这女生气势汹汹的样子，连饭都给她多盛了半勺！打完饭菜还不忘给那女生竖了个大拇指！夸她好样儿的！
那男生觉着自己失了面子，正想给她俩拽回去，那个女生就一个转身面对着那个男生，双手叉腰仰头看着她，说：“怎么的？长着那么大一个脑袋，一点儿东西都不装吗？是个人都知道排队，你一个大男人绅士风度没有就算了，还想跟女生比武力？你也有那个脸说出来！”。
那个男生胸口剧烈起伏，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感觉要覆盖整个食堂，“我说我今天就插你这个队了你怎么着？给我滚一边儿去！”。
然后那男生伸出右手一把就拽住了那女生的左手，给她拽了出去。那女生也不甘示弱，向右一个敏捷的转身，转到男生身后，在他右侧膝盖窝处一顶。男生猝不及防，突然单膝跪地，右手也被身后的女生死死钳制着。男生并没有想到这个女生身手如此矫捷，他右手突然加大了力气，挣开了女生钳制住他的手，原地转了个圈便站了起来。在他还想冲上去打她时，从女生身后突然上来好几个男生，将那个男的拦住了。众人都在劝他算了，但那男生显然不服，还一直想往前冲。
此时，那女生说话了：“哼！就你！别以为打过几场篮球就很厉害。我跆拳道也不是白学的！”。
那女生也满脸不服的样子，陆枋见状赶紧上前，将女生拽到自己身旁，然后拿过她手里的饭盒递给了阿姨。因为随着她俩的动手，围观的同学也越来越多了。陆枋怕事情闹大，就赶忙上前拦着，此时那男生也听了身边那些人的劝诫，才忿忿而去。离开时还不忘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陆枋将阿姨打好的两个饭盒盖上盖子重叠着抱在胸前。然后右手拽着那女生，俩人一起走到了食堂一个角落里。正好俩人身后有一根巨大的铺满了瓷砖的水泥柱子，能挡住大部分人的视线。
陆枋这才将女生的饭盒递给她，然后帮她打开盖子，并说着：“好好说话就可以了，干嘛还动手啊。要是闹大了，学校还要给处分，为了那个人多不值得啊！”。
那女生哼的一声，才将握在左手的筷子盒打开。从里面拿出早已清洗过的筷子和小勺，一口一口地吃着，并说：“看不过！用武力压制女生就是不行！”。
陆枋被她逗笑了，“别人肯定拿自己的优势比你的弱势啊，谁会拿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跟你比啊！”。
女生继续一边吃一边说：“切！我管他呢！又不是打不过，怕啥！”，然后又悄悄将自己的脸凑近陆枋，“我可是跆拳道黑带！相信我！他打不过我！”。
陆枋只好无奈地笑笑，然后低头扒自己的饭。吃了一口才她又看着女生说：“人好歹是个男的，骨头架子都比我们重，而且我们本来就占理，我说得过他的！你也相信我！”。
女生听了陆枋的话，脸上这才洋溢出微笑，“我看你刚才脸颊涨的通红，还以为你说不过他呢！”，女生一眼就看出了陆枋逞强的小心思。
陆枋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尴尬地嚼着嘴里的饭菜，吐出一句，“哪有！”。
吃完饭，两人洗好了饭盒，一同走回寝室的路上，女生告诉陆枋，她的名字叫凌雾。是隔壁护理学专业的。两人互相交换了姓名，又加了联系方式，后来也就渐渐成了好朋友。偶尔俩人都没有课时，就会约着一起去学校周边的景点游玩儿。正好双方的寝室里都各自有一名好友，就约着一起出来玩耍，而那张照片就是在那时拍的。
陆枋看出那人是凌雾后，惊讶地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探询她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凌雾一句话也没说，看见路边有一辆大车正要驶过，她就扒开陆枋朝那车的前方跑去。陆枋见状奋力追上了她，并将她拽了回来。而她身旁另一个朋友却被这情形吓的呆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陆枋将凌雾拽回来后，凌雾就瘫软地坐在地上，大哭不止。
这条街正在维修，所以街道上除了一家书店、一个饰品店还开着，另一家则是不远处的一家酒吧了。书店早已经关了门，小吃店似乎正在装修阶段，门前都是绿网遮挡住的，也关着门。加之酒吧的地理位置比较偏，此时路过的行人也是极少的。
陆枋一直将凌雾抱在怀里任由她哭闹。过了好久，她见凌雾哭声变小，才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她想替她擦擦眼泪，却发现她的右脸颊有一个红红的手掌印。或许是因为秋风的缘故，若隐若现的。
陆枋察觉到凌雾的状态有所不对，就又仔细查看了她裸露的皮肤上有无伤痕。确认她除了脸上的红肿印记外，并无其余的外伤后，陆枋一度误以为凌雾只是被打了一巴掌，受了委屈才哭的。可她又仔细想了想，凌雾不是软弱的性格，即便被打一巴掌她也不至于冲动到要自杀的地步。陆枋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起身向方才缓过神来，并也走上前靠近她的朋友说着，让她先回去，并将自己刚才因为救凌雾，不小心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让她先行带回去。那个女生虽然也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但她同凌雾并不熟，就嘱咐了陆枋几句便坐车走了。
陆枋抱着一直坐在地上的凌雾抱了好久。直到她觉得自己双腿麻木到快要不行了，才哄着凌雾，嘴里一直说着安慰她的话，并一边将她扶起来，在路边的栏杆上坐下。只是，待凌雾站起时她突然注意到凌雾裙子上的血迹。联想到她刚才从酒吧里出来的情形，陆枋更加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想似乎变的可怕了起来。作为女生，她很清楚。可是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想象凌雾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凌雾哭的肿胀起来的眼睛里仍旧在不时地掉下一两滴泪水，她的嘴唇也因为哭的久了变得有点肿胀，凌乱的头发在风中肆意飞舞。等到她将抱在胸前的手放下来，陆枋这才看见，凌雾的外套是打开的，里面的白色衬衫，前面三颗扣子都已经不见了。散落的头发有一些被藏在了她的胸口，松开的衬衫里内衣若隐若现。陆枋立即将她外套上仅剩的一颗扣子扣好，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凌雾身上并将扣子都扣上。她此时脸上的愤怒溢于言表，一边对凌雾说：“你等着！我一定要给你讨个公道！”，一边站起来，拿起手里的手机点亮了屏幕。
在她正要报警时，却被凌雾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她用那祈求的眼神望着陆枋，似乎在说着‘不要’。许多年以后，陆枋才知道凌雾当时的心里该是多绝望无助！
陆枋气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可是凌雾死死的抱住了陆枋，用力的摇着头，依旧不肯说出一个字。陆枋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坐回凌雾身边，然后看着她说：“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欺负人就要付出代价！报警吧！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的！”。
凌雾依旧摇了摇低垂的头，她的内心此刻有多慌乱，陆枋一定不知道。
许久，凌雾终于开口说话了，“不可以，陆枋，不可以！”。
凌雾哭丧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说话而停止，“我没办法说出口。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以后的生活要怎么去过！”。
突然凌雾又哭又笑地说着：“代价？什么代价？是能让我恢复如初的代价，还是只是他们进去关几天的代价？不管他们什么样的代价对我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了，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的！”。
突然她又抓住陆枋的手，用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望着陆枋说：“我为什么不能是个男的？我要是个男的那该多好啊！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了，可是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我......我......我竟然束手无策。你知道我看见周婷逃出那间房间的时候，我多么庆幸她离开了那个地方。可是我又多么希望她能立即回头救救我！就像我救她那样......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