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过往的相识
“你想放弃的话，就早一点放弃。”陆枋冷漠地说着这句话。
“放弃什么？你吗？还是孩子？还是......这条命？”，不，他谁也不想放弃，可是他还能期待奇迹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
“你自己认为呢？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做什么决定难道是能头脑一热就可以的吗？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他不是，他是如此的善良、美好，你可能觉得我放弃他是对你的同情，可是，你和他本就无法比较，即便不是你，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陆枋看着云炀，将他手中的资料拿过来，自己看了看，吃饭时云炀看她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她，她只管选择自己的真心，所有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陆枋觉得他很可疑，正好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是正确的。
拿过资料，陆枋在里面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房产转让协议，股份转让协议，以及......离婚协议。
陆枋将手中的资料举起，并对云炀说：“你这是做什么？你觉得我回来仅仅是为了你的财产吗？”。
云炀微皱眉，随后说道：“不是，我知道；只是，我想给你们的生活留下我最后的保障，至少等到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还你一个自由之身。”，云炀低下了头，继续说：“我欠你的，我已经还不起了。”。
陆枋将手中的资料甩手一扔，扔到云炀的怀里，然后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随便你。明天我去给孩子们补办手续，你想去的话就早点休息吧！”。已经是深夜了，见他毫无困意，陆枋才软下心，想借此宽慰他，参与孩子们的事应该是他目前能感受到的最幸福的事了吧！
云炀看了看手中的资料，还是毅然决然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放到保险柜里，然后才慢慢地睡去。
“谢谢老师！”，为孩子们补好手续，陆枋挽着云炀的胳膊，带着微笑的面容一边点头，一边退出了教师办公室。
“你方才为什么要那样说？”云炀一脸困惑的模样，开口说道。
“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吗？我那样说有什么问题？”陆枋瞪着云炀，傲慢的语气回答着他。
云炀刷地一下，脸色绯红，突然笑了起来。方才她叫他，‘老公，你来签字吧！’。
坐上车，两人朝家的方向离去，陆枋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只有云炀还沉浸在那一声‘老公’的喜悦当中，此时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微笑一直浮在脸上久久未散去。半晌，他才终于憋了一句“谢谢你！”出来；陆枋眼睛向左斜瞟了一下，脸上仍旧面无表情地，没作回答。
就这样，陆枋、云炀，两人每天都形影不离的，云炀将那家书吧留下了陆枋的名字，陆枋知道后，想着自己闲来无事，也就没再推脱，最终还是接手了下来，毕竟店里有一位得力的‘助手’——那位老板娘，她会把店子打理的很好，而陆枋只用不时地去转转就好。这样的时间一晃就是两年，其间，云炀的病也很神奇地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每天都过的很开心，除了偶尔宋时轩找到他时，他会喋喋不休地骂他无能，但最后还是会帮他解决所有的问题。
又是一年年末，照样在城中心下不了雪的城市，今天是陆小南、陆小希放暑假第一天，两个孩子在家里闹腾着要出去玩儿，可是云炀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差，他的饭量也愈来愈小，陆枋担心他的状况，就陪着他去了医院，留下陆爸陆妈在家带孩子。
“我没事儿，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云炀坐在副座上，一脸轻描淡写的模样安慰着陆枋。
陆枋开着车行驶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公路两旁的异木棉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树根脚下的花瓣也腐烂了一批又一批，而这条路她已经数不清走过多少次，却每次都因为云炀发热、腹痛而着急地送他就医，从未认认真真地欣赏过那开在冬季的雅丽的花朵；今日，她的心情还是和往常一样，只一心向医院驶去。
“你闭嘴吧！不舒服就早点儿说，非要陪孩子去参加什么寒假活动，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儿吗？”，陆枋生气地回怼他道。
“可是，他们的活动，我参加一次就会少一次，我不想缺席他们人生中任何重要的阶段。”云炀一转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突然变得难过了起来。
陆枋听见这句话后，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两年里，云炀努力地想要做好父亲该做的事情，他会努力参加孩子们的所有活动，会把陆爸陆妈当作自己的父母相处，会学习给她做好多好多美味的食物，他好像在竭尽全力地不浪费一分一秒地想要给她们自己力所能及的付出，就好像生怕自己会在某一天突然就不在人世一般。陆枋每次都努力地缓解他的情绪，她会陪着他做所有的事，在她发现云炀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予他一份支持，两个人相敬如宾地度过了这两年，尽管依旧分席而卧，可她还是能感受到云炀给予她的那份独特的爱，她开始在心里慢慢地接受云炀，也原谅了他们的过往。
到达医院后，陆枋搀扶着云炀到达肿瘤科，由于他一直不愿意化疗，医生也劝告无果，故而一直在肿瘤科监测肿瘤情况，偶尔会请消化科医生会诊，最后多科室医生联合诊治；因为他说，他不想临死的时候被困在冰冷的病房里，他也不想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医生们将云炀的情况告诉了陆枋，陆枋偷偷地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了许久，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因为云炀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尽管他从来不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难过情绪。可当她知道那个嘴里满不在乎生死的人，突然有一天要面临死亡时，她不知道他该有多绝望。嘴硬的人是因为心里害怕，他害怕结果会是自己预料的那样，所以要用坚强的外壳将内心深处的恐惧遮掩起来。
陆枋擦干眼泪，在卫生间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去找云炀，她将他独自留在了诊疗室，自己去找了医生，他一定也很好奇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奇怪的是，当陆枋回到云炀身边时，他并没有过多地询问她自己的病情，而是抓起陆枋的手，握住她，并安慰着他，说自己没事儿！可明明他自己最难受，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陆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冲过去趴在陆枋怀里，无声的地掉着眼泪。
“我们一生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可是厄运为什么总找到我们。可我......我才刚刚原谅了你。”陆枋喃喃低语着，用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她们的相遇并不美好，甚至她一直对他充满恨意，她并没有原谅他对自己做的所有事，可是那些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了一个他自己并不知情的事故，就要为她的一辈子负责，他有想过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他有想过爱到底又是什么吗？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云炀右手放在陆枋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她，“你还记得那个雨天吗？我好想我们能再次在雨中散步、奔跑，去看雨中的万物，那个陪着我的女孩子，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懂得我想要什么的女孩子！”。
见陆枋不为所动，云炀又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父母希望我是一个优秀独立的男孩子，她们告诉我说我的责任就是让云氏集团变得越来越好，我要上许多的课，要跟不同的老师学习不同的经商之道，当别的小朋友放假之后都能玩儿摇摇车的时候，我只能坐在房间里学习，我不能出去玩儿。其实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宋时轩来找我的时候，尽管母亲每次都阴阳怪气地说宋时轩不懂礼貌什么的，可我那时却很羡慕他，我羡慕他的行动自由，我羡慕他可以清晰地说出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变得很厉害，变得可以独自撑起这个公司。在物质上，我想要的一切我的父母都会给我，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们对我的爱，所以我要克制，克制住我内心真正想要的一切，时间久了，我甚至忘记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云炀闭上眼，右手依旧搭在陆枋后背，“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那个城市里，我第一次认识到你的存在，我想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怀着生下那素未谋面的男人的孩子，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一直以为你是别有用心，或是，你不知廉耻。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们早在那之前就见过了。”。
陆枋听到这，突然睁开了眼，止住了眼泪，才慢慢地离开云炀的怀抱，并睁大双眼看着他。
“或许你早就忘记了。”云炀满是爱意的眼神，右手抚上陆枋的脸颊，温柔地对她说：“二十多年前，我的父母带我参加了一场商业聚会，那时你的父亲也在，那是我唯一一次逃离父母，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那也是一个雨天，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儿，她的手上带了一个手串，是红绳编制的，上面有一个镶金的白色小兔子。”，陆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经过重新编制的玉石手串，最中间那一颗从出生就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玉石兔子，这是她奶奶特意给她找了一块儿上好的白玉，然后找工匠师傅精心雕刻而成的，她希望陆枋能有一位相伴一生的爱人，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这是她对陆枋一生的祝愿。
“对，那个小男孩儿就是我。”云炀说着边露出了晴天般的笑容，“当时，我父亲因为一个工程，需要你父亲的帮助，而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赵立清；赵立清当时想将劣质材料用在工程上，被你父亲制止住了，为此赵立清受到了我父亲严厉的责备，并去除了他参与那个项目的权利。商业聚会那天，他们意外地相遇了，我父亲很欣赏你父亲的技术才干，一直想把他挖到自己的公司，可惜他接受了你爷爷的建议，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放弃了工程。”。
“仅凭这个你就能认出我吗？”陆枋不可思议的眼神一直看着云炀，他竟早就认出了自己！
“是啊，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很眼熟，直到我看到你抱着孩子时露出手上的那串手链，我当时多么欣喜，可是那份欣喜转瞬即逝，我没想到最终我们会是这样的方式相遇。”云炀说着心里顿时有撕裂般的痛楚袭来，这个对他来说，是他一直希望守护的天使，可是却是自己亲手毁去了她的纯洁！“当我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你身边时，我看到你脸上那阳光明媚的笑容，我再也不敢上前打扰你。”。
二十年多前，聚会上，云景城为了拉拢陆怀安，刻意地让云炀照顾陆枋，但陆枋小时候是个调皮捣蛋的女孩儿，并不像现在这般的淑女形象。那一天，也是大雨倾盆的天气，陆枋自小就喜爱雨，陆枋跟陆爸说她要出去看雨，云景城就借此机会让云炀带她去，云炀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他并不知道淋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只知道，父母是不会让他淋到一滴雨的，因为他的世界除了学习就只剩下学习。云炀陪着陆枋来到会堂外，这是他仅有的感受到的自由的气息，以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如今都不在自己身边。云景城的一句“炀儿，你带妹妹去外面玩儿会儿吧，要好好照顾妹妹啊！”，这句话好像是给予了他偌大的权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主宰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