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茶博士

既要扩大规模，雪莲计划着要在花团就近，崇新门外城南买个庄子，建化妆品的作坊。

作坊初期只负责蒸馏收购的鲜花，具体制作以兴庆坊的俏佳人为主，由陶三娘坐镇于此，负责化妆品的制造和研制。

如此不仅能保证原材料的供应，而且对制造环节的保密性也有了保障。

浸润法和蒸馏法，只是靠这些没有文化的女工想要从制作流程上分辨出来属实很难，让她们看过之后也无从说出其中的工艺和诀窍，所以雪莲很放心让陶三娘带领女工们蒸馏花露。

而姜员外已提前告诉雪莲，晚上宴请会有世交家的老夫人，雪莲姐妹二人唤一声伯祖母。

因着碧桐的身份尴尬，这种场合就不方便带了去。

雪莲想着，拜见长者，就要收见面礼，素不相识，白白得人礼物总是人情，也不能总让姜二伯担着，于是选了安神、助眠的香水和精油。

精油虽是小小的一瓶，也弥足珍贵。她送的礼物只是尽心而为，却没想到会带来意外之喜。

因如意楼也在兴庆坊，一柱香的时间就到得门前。

三层的建筑，歇山式屋顶，前楼正中呈平面梯檐，雕刻着花型鸟状之物，檐下垂挂着流苏。

门前缚彩楼挂招牌设红色杈子，廊下挑着金红纱桅子灯，门楼上靠左侧大大的幌子上书写着正店两个字。

正中二楼的门楣上是黑色描金“如意楼”三个大字，整体给人感觉壮美华丽。

马车停下，等候在旁的伙计，搬来脚凳，香兰率先跳下马车，回身扶着众人踩着脚凳稳稳落地。

早有传话的伙计进楼通禀，姜员外也迎出门来，迎春带着妹妹，忙走上前去行了万福礼。

姜员外虚扶一把，引了二人上得楼去。一楼二楼装饰的婉约精致。

待上了三楼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琉璃作顶，雕梁画栋。

今日雪莲姐妹是姜员外宴请的主客，宴请的地点就是天字阁的明月阁。

姜员外将迎春姐妹迎至明月阁的暖阁里，使人唤来“茶博士”为姐妹二人烹茶沏茶，又留了女知事随侍，屋外有跑堂的等候差遣。

暖阁里靠墙边山水插屏前，是一张檀香木的罗汉床，两侧挨着小榻床，榻前摆着鹤膝桌和案几，上面摆着瓜果点心，四周散放着铺着锦缎坐垫的圆坐墩。

进门两侧雕花木隔断处做成中空的夹层，夹层里点燃篆香，众人进的门里只感觉气息芬郁。

姐妹俩选了小蹋床而坐，暖阁正中“茶博士”正在做准备工作，茶桌上摆放着茶焙、茶笼、砧椎、茶铃、茶碾、茶罗、茶盏、茶匙、汤瓶九目。

须臾做好准备工作的茶博士，侧身朝着姐妹俩行了万福礼说道：“奴家林博士献丑了。”迎春姐妹颔首回礼。

茶博士将装在锡罐里的茶叶举起来给姐妹二人相看，然后开口说道：“茶是北苑凤凰山的‘龙团胜雪’，水是山泉水”。

因茶是新茶，无需炙茶，茶博士从碾茶开始，用干净的纸把茶饼包严捶碎，然后反复碾。

茶博士一边操作，一边讲解，迎春姐妹也跟着涨见识。

茶要现喝现碾，茶色才会变白，若是搁置一晚上，茶色就会变暗。

茶叶碾好之后就是罗茶，林博士介绍道：“茶罗的罗孔越密越好，这样罗出的茶末就越精细，会飘浮在水面上，与水相融”。

在碾茶的同时也在候汤，也就是煮水，水要煮到恰到好处，不老不嫩。木炭铜炉煮水，炉火要旺，炭也是上等的银丝炭。

茶博士不紧不慢的操作着，一边详细的教授：“汤有三大辨十五小辨。三大辩为形辨、声辨、气辨。形为内辨，声为外辨，气为捷辨。如虾眼、蟹眼、鱼眼连珠，皆为萌汤，直至不涌沸如腾波鼓浪，水气全消，方是纯熟；如初声、转声、振声、骤声，皆为萌汤，直至无声，方是纯熟；如气浮一缕、二缕、三四缕，及缕乱不分、氤氲乱绕，皆为萌汤，直至气直冲贵，方是纯熟。”

那水从虾眼开始，每到一个环节，茶博士就会念出名称来，姐妹俩也瞪大眼睛跟着辩声。

林博士总结道：“汤须五沸，茶奏三奇。”

待水煮好后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点茶，在点茶前要将茶具用开水烫过，茶杯是建安的“黑釉兔毫杯”。

林博士用茶匙取一钱七分的茶末放在兔毫茶杯里，先注入一点汤调制均匀，再围着四周旋转增添注入汤水并用茶筅拍击拂动。

当茶汤注入到茶杯的十分之四时就停止注水，这时候看上去茶色鲜亮纯白。

点茶最关键其实就是注茶，茶博士用单手提执壶，使沸水由上而下，直接将沸水注入盛有茶末的茶盏内，使其形成变幻无穷的物象。

茶博士重点讲道：“注水的高低，手势的不同，壶嘴的造型，会使注茶时形成不同的汤面物象。”

说完茶博士不再言语，而是凝神屏气在“搅”好的汤花中继续点茶汤。

在点茶汤之前，林博士让姐妹二人走到近前仔细观察，只见兔毫盏中的茶汤幻化出各种物象，时而像乱云飞渡，时而像寒江照影，那游动不居的线条又像龙飞凤舞的铁画银钩。

林博士高超沏茶技艺使汤花在瞬间显示出瑰丽多变的景象，征服了迎春姐妹俩。

林博士舀出三盏茶摆在桌前，让姐妹俩品茗，迎春和雪莲各执一杯，左手扶盏底，右手回旋茶杯，慢慢啜饮，让茶香盈齿。

一口试茶温，二口品茶香，三口才是饮茶。

呷茶入口，茶汤在口中回旋，顿觉口鼻生香。

林博士又分享了冲点一盏好茶的妙诀：“量茶受汤，调如融胶，环注盏畔，勿使侵茶。势不欲猛，先欲搅动茶膏，渐加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疏星皎月，灿然而生。”

姐妹二人放下茶杯对着林博士说道：“受教，多谢林博士。”

林博士忙回道：“能为娘子们效劳，是奴家的福分。”

茶香如人，幽香隐隐，窗外暮色四起，灯火初上，此时兴庆坊的众人为着后日的开业，仍旧在忙碌着。

雪莲等人虽也心焦，但为着生意兴隆，该有的应酬还是要参加的。

一边的女知事帮着往铁壶内注入山泉水，林博士继续分茶，这次拿出的茶是一饼绿茶，并介绍道：“此为青凤髓产自建安。”

这一次分出五杯，周嬷嬷等人也有幸分上一杯。

想这周嬷嬷在宫里任过管事嬷嬷，什么好东西、好物件没见过，她也深知，林博士这一手分茶技艺相当的了得，便有心想让迎春姐妹跟着学习。

其实不用她说，姜员外就是如此打算的，想着雪莲日后生意做大，商贾之名虽不伤大雅，但若是有六艺傍身，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助益。

做女人生意，自是少不了同女人打交道，若让这些女人甘愿往外拿银子，一是产品好，二是当家人也要能说会道有征服人的技艺。

什么时候最好推销产品，自是各种宴会上，穿衣打扮少了哪样都不行，追求时尚的大颂女性在这些场合上，聚的是什么？比的是什么？

不难言喻。雪莲虽小，但姐姐迎春明年就及笄了，女孩有女孩的圈子，夫人们有夫人们的群体，但也不外乎衣裳首饰装扮，许多宴会里，你展示了才艺，才更能让人记住你的装扮。

若想生意做大做强，姐妹俩就不能偏居一隅，桃花村里可以当作大本营，而清河县城没法跟临安府城相比。

临安虽又比东京差上一分，但繁华度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且清河县城到临安的距离也不甚远，两地多跑跑便是。

待酉时中，姐妹俩正上手跟着林博士学碾茶的时候，姜员外引了一位老夫人走了进来。

他催促道：“大娘、二娘，快来见过邓太夫人，你们唤声伯祖母。”

迎春携妹妹走出暖阁来到正室，行了万福礼，口中唤道：“伯祖母安。”

只见这位邓太夫人年纪在六十上下，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绛罗色曲领方心对襟素锦褙子，领抹用金线缝制，天水碧的八褶裙也用金线勾的折枝海棠花，头上梳着假髻，戴着花钗冠，配有像打开的扇子式样的掩鬓垂肩，上头装饰着花钿、翠叶。

老夫人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慈眉善目，见到这一对粉妆玉琢的姐妹花，心里自是高兴。

忙舍了扶着自己的丫鬟，一手挽一个，迈步走进暖阁，坐到罗汉床，绣着牡丹花纹大红团花软垫上。

脸上含着笑，口中说道：“家中哥儿、姐儿淘气的多，没得讨人嫌，成日里只知道争吃争穿。瞧瞧这对小姐妹，可真有本事，又如此娴静，老身等会子饭都能多吃两碗。”

迎春姐妹，见这老夫人亲切可爱，心里也生了亲近之心，分别报了名字。

如此一来，邓太夫人方知道，研制出松花蛋安眠方子和提供睡前泡脚喝牛奶的方子，是哪位小娘子了，先前进来，她掂量着以为是迎春。

屋内其他人等也上前行了礼，此时林博士又分出三碗茶，雪莲忙上前端起一盏，送到邓太夫人跟前。

邓太夫人接过茶，嘴里说道：“好好好，只是伯祖母这晚上可不敢吃茶，幸亏有二娘的食谱和喝牛奶的方子，如今倒是能睡到四更天。原先是入睡难，鼓捣二更天能眯上眼，三更末就得醒。若是喝了茶呀，伯祖母这一晚上也休要睡觉了。”

林博士在旁边说道：“回老夫人，这是开胃茶，二爷专门为您准备的。”

宾主到齐，林博士说完这话就行礼告退。

雪莲一听，邓太夫人有失眠的毛病，便赶紧让竹心将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雪莲从木盒内拿出安眠的精油对邓太夫人说道：“伯祖母，这是安神助眠的精油，可滴两滴在泡脚水里，临睡前，再将这精油按十字五点，滴抹在枕头上，另在两个食指抹上精油，轻按太阳穴，一准让你安睡到五更天。”

邓太夫人一听这话爽朗的笑道：“哎哟，我的乖侄孙女，若是伯祖母当真能睡到五更天，必得送座金山给你。”

你若觉得这老夫人说大话，可是大错特错，邓家原本就是临安城的世家，堆积了几辈人的财富，以德行仁义孝道传家。

也正因为是积善之家，姜侍郎同姜员外才会与邓老爷成为至交。

邓家底蕴丰厚，人才倍出，朝内作官的就有十多人，高位有侍卫马军都指挥副使，枢密院、中书门下，三司、御史台都有建树。

邓家的生意以漆器为主，其他产业也都有涉猎，也可谓是朝里有人好经商。

邓太夫人当初嫁进邓家的时候是长房长媳，门当户对带来的陪嫁自是丰厚。

世家结亲，谁都不甘示弱，聘礼多，自也是嫁妆也多。

邓太夫人又是个擅经营的，六艺出众，管家的能力更强。

她借着管家的便利，也将自己的陪嫁的产业翻了数倍。

也因为此，劳心劳力，到了晚年想要享福放权的时候，疾病也随之而来，偏头痛、失眠、肩肌劳损一样也不缺。

因着这些病症，将整个人的脾气也带大了，虽不至于无理取闹，但对上儿子那就是没理也要吼两嗓。

之前姜员外献上的食谱和安眠的法子，老夫人试过一段时间，有所缓解，脾气也渐缓，邓老板心内也很是喜庆。

邓老板听姜员外说起，发明食谱的小娘子的胭脂铺子，四月初一要在临安城开业，稍后还会有成衣店，就想着帮一帮。

他不仅将自家包下的明月阁，四月初一至初三让与姜员外使用，今日还要宴请雪莲姐妹。

邓太夫人因着这段时日睡的好，心情也跟着好，精神焕发，又听了儿子的说向，心内对这名唤芳苓的小娘子也充满感激，今日她想先来看看人品，如何抬举还要见了人再说。

如今邓太夫人见了本尊，是一位娇美的小娘子，又如此贴心，见面礼还没有送出去，倒是先接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