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学长人还挺好的

2002年八月中旬。

暑热侵染着大地，刺耳悠长的蝉鸣不绝于耳。

一辆有些破旧的绿色大巴车正在山区的公路上疾驰，时不时的被地上的土坑和石头颠得左右摇晃。

从庙留庄到松江镇，又从松江镇的长途汽车站坐车北上，这还是齐晓晓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她今年十五岁，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被太阳晒得有些黑的皮肤也无法掩盖那双灵动的凤眸，一头乌黑的长发辫成两根长长的麻花辫，一左一右地垂在胸前。

一件洗的发白的旧旧的蓝色棉布碎花裙穿在身上，让她清瘦的身材刚好能看出发育的痕迹。

因为是第一次出门，她的眼神中有些怯怯的。

齐晓晓的脚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里面是上学要用到的被子和枕头。

她晒得有些黑的手插在裙子的口袋里 ，手中紧紧地捏着一百五十块钱。

杨老师送她上车的时候嘱咐她，一定要看好这钱，因为其中一百块是学费，剩下的五十块是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

她必须省着用，否则等不到他给她寄生活费，她可能就要饿肚子了。

满当当的车厢里散发着各种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

车顶上吊着的小风扇呼啦啦的响着，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就连高速行驶以后，从车窗外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祁晓晓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景物，抬手抹了一把汗，心里除了忐忑，更多的是兴奋。

她终于走出了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大山，爸爸要是在天有灵的话，是不是也会为她感到开心呢？

“莱锡市长途汽车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人做好准备。”

这一路的景物从大山到水流，从荒地到楼宇，看得齐晓晓有些出神，售票员这一声喊，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齐晓晓掏出车票票根叼在嘴里，等车上的人下的差不多才抬起脚边的巨大行李包，往后门走去。

从小到大都在帮忙干农活的她，自然对这些活计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在出口检票完成，祁晓晓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长途车站附近的市内公交车。

这一切都是杨老师告诉她的，因为没办法送她到高中报到，他提前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叮嘱了一遍。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从爸爸车祸去世，妈妈疯了走失，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幸运的是，读初中的时候遇到了杨老师，让她不至于每天四点起床步行去县中学，再晚上八点走到家里。

她很感激这几年杨老师对她的照顾，也知道因为杨老师照顾自己，师母对她颇有微词。

所以没等杨老师说，她就告诉杨老师她能自己去新学校，请他放心。

齐晓晓上了公交车，在售票员的要求下，给行李也补了一张票，然后她搬着行李包走到了车厢的后面，坐了下来。

再过半个小时，她就要看到自己的新学校——莱锡市第一高级中学了。

这一路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齐晓晓。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其实只是好奇。

想知道她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会一个人？

难道家人就不怕她走丢了？

齐晓晓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苦涩地笑了笑。

没有人知道，她的求学路有多艰辛，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全部家当就只有杨老师给她的那一百五十块钱。

齐晓晓坐在座位上，扭头看向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心中五味杂陈。

很快，公交车停了下来，她拖着巨大的包裹走进了莱锡一中的大门。

齐晓晓按照路边的标识找到去宿舍的路，正在慢慢地朝目的地走着，突然感觉手下一轻。

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比自己高大半头的男生正拎着她的行李袋，静静地看着她。

男生很白，微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清澈的眸子里似有点点星光。

他的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宽大的t恤被风吹动，清瘦的轮廓就显了出来。

他的下身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看上去就很舒服的运动鞋。

“同学是来报到的吗？”

他轻轻开口，笑容明亮而温柔，如同初夏林间的风。

齐晓晓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点点头。

男生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排宿舍楼，爽朗地笑道：“那里就是女生宿舍楼，但是你要先去楼下的交费处交钱，才能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哪个寝室。”

他叫梁翊恒，也是这一届的新生。

因为来的比较早，已经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就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了齐晓晓。

齐晓晓羞涩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啊，同学。”

因为她是从山区来的，言语中还夹杂着些口音，梁翊恒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只好睁大眼睛问了一句：“什么？”

那是很好看的一双眼睛。

齐晓晓更不好意思了，她清了清嗓子，为难地道：“我说，谢谢你，同学！”

她说的一字一顿很用力，尽量把普通话说标准。

梁翊恒终于弄明白了她的意思，仰头笑了一声，摆摆手：“不客气，帮助同学是应该的。”

然后他带着齐晓晓办好了手续，并把她的行李送到了宿舍里，才跟她告别。

齐晓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心想，这个学长人还挺好的。

她找到了这个八人寝室的最后一张空床，爬了上去，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按要求，她需要购置学校统一的床单，被罩，枕套和迷彩服，但是交完学费她就没有更多的钱了。

如果把那五十块也交上去她这个月就没有钱吃饭了。

齐晓晓有些头疼，她必须想办法解决接下来这一个月的生活问题。

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她举目无亲，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打电话回去问叔叔要。

可要是能在叔叔那里拿到生活费，她又怎么会接受杨老师的接济？

齐晓晓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下来。

宿舍门被推开了，刚刚还没人的宿舍瞬间被装得满满的。

她停住所有的思绪，笑着跟来人打招呼：“大家好，我叫齐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