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怕不会做 只怕不去做
那瘸子叫杨成明,都叫他杨瘸子,杨瘸子道:这打铁的夯手艺做的贯了,去做那精巧的物件,怕是要断了财路了,你一个打铁的,哪里能做那事情,来改那金银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与人做孬了,怕是赔的你裤儿无底哩。
张素予道:我没读几本书,字也认的少,但知这天下之事,不怕不会,就怕不做,你不做怎的知道你会还是不会,这做事都是从不会到会,中间只要你肯悟性,这都是时间的问题,现今咱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咱爹也在这里,你光打铁怕是不够吃哩。
杨瘸子道:家里还得有几多的银子,够开金银铺面不?张素予道:尽够了,你先把爹与咱的几件银子拿来练手用,这铁铺还是照样开着,等你觉着差不多,把咱这铁铺一改,换成金银铺子就成了,又不多几多的银子。
杨瘸子依了张素予把那银子改了又改,熔了又熔,发现与那打铁无多区别,上手就快当了,自己越摸索越喜欢,成不多几个月,真就张罗起一家的为人打金银的铺子了,名字简单好记就叫做是打金银巷,里里外外弄出来费了十几两的银子。
杨瘸子道:娘子咱这吧积蓄全部拿出来了,这店铺虽是开起了,可是有生意不成?张素予道:你不必担心,咱看着这些奶奶喜求那新款式,内中这做官的,做富人的最喜送那别致的去讨外面的欢心,如今咱华阳甚地方是夜夜笙歌,酒肉不断?那妓院的妓女,哪个不求做了那好看的手饰,头面去引那大官人?你只把心收起来,绝是有路子的。
店里有老张头做帮手,张素予躲在后面看着人来人往,这华阳城的达官贵人,上道刘知县那种下到平民百姓家的妇人无一不喜那款式好看的东西来,就是做男子的也要把那家里母老虎不注意的物件,改好送与小的或者外面的哄这开心。
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好的时候每日得银一二两,不下半年一家人搬出了清河街了,去了保福路了,要走的时候杨瘸子与张素予道:这里做的好好的,如是搬走了哪里来那么多的熟客?老张头也是如此认为,张素予与杨瘸子道:这保福路与清河街哪里人多?哪里人富?杨瘸子道:自然是保福路甚都比这清河街好,张素予道:既然如此为何盼那熟客?一回生二回熟,去了哪里都有熟客,你手艺好,还怕那些熟客不找来不成?
杨瘸子瘸了一只腿,心灵甚巧,再保福路就住了下来,张素予的孩子将近一岁多些,老张头每日逗孙好不幸福一家子,张素予又与杨瘸子说叫杨瘸子拿些珠子碎玉来镶嵌在金银首饰上,既好看还可以卖一份好价钱,杨瘸子又去买珠子,碎玉放在一边准备与人嵌进那金银外面。
一日晚上吃了晚饭,杨瘸子与张素予道:咱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今生遇见你这么个贤惠的妻子,既不嫌弃咱瘸了一条腿,对这家操劳使劲,把咱一个破落家拾掇成如今这样,真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哩,等咱有钱了,去衙门与爹爹讨回公道去,那几十亩地本就是咱爹的,交于甚赖巴生拿起,打了咱爹不说,找人放火烧了爹的茅屋。
当初赖巴生持仗刘知县的淫威,先前刘乐天找了几个猛张飞去找老张头的麻烦事情,要他把田地交出来,不多几十赖巴生又带人来胁迫老张头交地出来,说是自己的了刘知县的许可这田地交于他干了,老张头道:这租子与保证都在,日子没到何故撵老汉走?这一村的人如何活?
赖巴生道:老子管你如何得活,这地是咱的了,识相的快快把租子交于咱,否则爷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老张头说:要咱给你也可,只是今年的地苗是咱与村里的人下的,要给也等过了秋,收成了与咱老农些点粮食,等来年给大官人如何?看在这日子不容易的份上,求大官人再宽限几日则个。
赖巴生挽起袖子准备要做打老张头,骂到:老畜生,你也知道日子不容易,给了你日子咱不要吃饭了哩?麻溜的滚,老张头道:这给也要讲理,你不要咱收成,咱半村的人就指望着几十亩地哩,这眼下马上就收成了,都是咱与这村人的成果,每日起早贪黑的,走到哪里都说不通,如是这样老汉情愿死也不与你。
一群人跑去老张头屋里扔被子,甩马桶,摔碗,卸桌儿椅儿的腿,七七八八的把老张头家里作践的不像样,本来是个破茅屋,看起来就更狼狈了,赖巴生说道:如是再不交出来,咱与你把这烂茅屋一把火烧个磬净。
老张头见状哭天抢地的说:咱要与你去见官,欺人太甚,赖巴生笑道:见你娘,这地就是他许给咱的,咱怎样作践你也是不管的,那村里的老农都是胆小怕事的,见了都不敢出来与老张头说几句,赖巴生叫人把老张头的屋子烧了,把老张头打了个半死,一伙子人扬长而去了。
等人走了,那村民才把老张头扶起来,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把租子与他们,咱就是饿死也比打死强哩,叫人去通知那时候还在清河街的张素予。
张素予见自己的爹被打成这样,好不伤心,与那村民说道:咱几岁死了娘,爹眼下就只咱一个闺女,咱爹也没在娶,如今爹怕是动弹不得,这里离咱屋还有一段的距离,现下手里还有几十个钱,你们那位好心人把咱爹收养家下过几日,等好的差不多了,我再来接我爹。
那村民道:不过是农家饭,多个筷子,家里有甚你爹吃甚,这地是他领着咱村的人种的,哪里要你甚银子,你自己过得也不容易,我们一户一家的凑点钱,先与老爹抓伤几副戗药吃好了,你再来接,眼下又有谁家是容易的?
张素予跪下与众人磕了头回说:多谢各位街坊,就这样老张头伤好的差不多了,自己屋子也没了,一把火把那租子田契都烧的精光,自己下床能走动的,也不劳人去与闺女说,自己去清河街找闺女了。
张素予每想到此处,难过伤心闷恨都有,恨不得把那刘知县与赖巴生一口一个咬死,苦于自己无财无势不能与父亲雪耻,听见自己丈夫说等有钱了要与他爹去衙门讨公道,心里虽是恨意难消除,但是权衡左右,还是与杨瘸子道:
你去衙门,还是一样,这衙门本就与赖巴生是通的,你何处说理去?我嫁于你只要咱俩好好的,为你出谋划策都是应该的,现在咱儿子都一两岁了,不要去惹这事了,这日子一日好过一日,置田,买房都只在朝夕之间。
杨瘸子虽说听了这话嘴上答应,这人钱多了难免气就壮了,一直想找个时机与他老丈人出这口气,最主要是敬爱张素予,张素予又忒孝顺老张头,这杨瘸子爱屋及乌,对那老丈人与自己父亲一般的好。
金银巷子的生意每天人来人往的,店里不仅与人打金银款式,还卖些时新的手饰,头面,都夸那杨瘸子手艺巧夺天工的一般。
一日一位外地来的员外郎财大气粗的,回到华阳祭祖宗,不小心把那祖宗供面上的一只净玉青瓶摔成两半了,一直供在龛面上,是他祖宗传下来的宝物,那员外郎脸吓的惨白,与自己内人说是不详之灶,怎的办才好?
那妇人说:找人璺好就是,此地也有能补好的不?叫了看守祖家的小厮到处问,好几家都说不行,这玉翠生的很,弄不好就是要赔钱的,急得那员外悔恨自己来的日子不对。
先是在琼玉阁找师傅璺缝,见是个员外郎想高高的敲诈一笔,那员外道:不拘多少银子,咱问了几多地方都说不行,你这老师傅敢是可以?掌柜道:你去这华阳问问有甚玉器缝儿是咱不行的?咱要是第一没人敢说第二,做了几十年了,比你这在再碎的也是补过的。
员外郎高兴道:这多久才做的成?掌柜的问道:你这口音不像本地的人,来这是作甚?这瓶子是好玉,作甚的这般润巧?员外郎道:我自小是这华阳的,家里穷不得已出了门了,有道是父母有门路,本地钻营生,父母无权势,外地谋出生,我是这后者,再外面做点事,有了机缘,才有今日哩。
说了几句本地话问说:咱学的像不像,还是没改这口音哩,掌柜道:去了外面成几十年了,哪里还有家乡的口音?就连你这外貌也是变了地,一方水土养一方的人,都说咱华阳妇人的眉眼细,腚大,塌鼻,脸圆润,这华阳的男子眉骨高,颧骨却低矮,这颧骨亘古已来就是管权利权势的象征,怪道华阳汉子怕那妇人的多,全毁在这低颧骨上了哩。
又说:大官人颧骨高耸,哪里像这华阳的人?这面相敢是变了哩,吃了他乡的水,受了他乡的地气,不变是不可能的,再家里定是大官人说一不二的,妇人只得乖乖的听,员外郎道:这是自然,自古男子是阳女子是阴,这阴必得围着阳转哩。
掌柜的道:这是自然的,又道:看大官人年纪不轻了,家里奶奶喜欢这金银首饰与她置办一两件也是可以的,做汉子也不易,再外面打拼还得顾忌内里的妇人,员外道:这还得看她喜欢不喜欢,你说多久才弄的好,等做好了,咱带着屋里的来你这挑选几件,家里还有两个没出阁的闺女,与她们也寻上几件,带回去叫他们欢心。
掌柜听了喜欢,明明是要得几天才弄的好的细活,为了赚那快银子说道:明儿这个时候你就来拿,保管弄好好的牢固,那员外郎信了他的话,准备明日前来相验。
回去与他娘子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找到能璺这青玉瓶儿的老师傅了,那小厮引我去琼玉阁那掌柜手艺好,说是叫我明日这时候去就补好了,我见那店里的头面好看,寻思着与你打几件,再带回去几件与我两个闺女。
那妇人高兴点了点头,回谢那员外郎。
琼玉阁的掌柜手艺不比杨瘸子低,胜那杨瘸子也是有余的,不然不敢接这活,这琼玉阁是华阳的老店,从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弄的成个场面,全华阳有好几家,店大财多的,慢慢就有些不经心起来,想到多你一客不多,少你一客不少,一门心思的放在买卖赚钱上,不甚用心做事,没有了那当初的初心。
但是这天下之事回想起来,只要是做大做好,总是逃不过一句:《靡不有始,鲜可有终》这发财见得容易的,保财才是最难得。
所以那琼玉阁的老掌柜仗着自己有几层的手艺,又想快点把这银子弄进腰包里面好压身,如跳蚤钻被窝搬-顾头不顾尾起来,把那瓶儿虽是扞起了,弄的周身都是缝隙,难看的紧,他见不成个样子,又用片具把那看得出的缝隙打磨光滑,糊弄猴孙,放在一边三不管起来。
从铺里拿出几件像模像样的头面,镯子,等看着那物价笑呵呵的,等着明日大砍一比,又是外乡人好打发,待不得几日。
到了第二日那时,那员外把他娘子带起去拿那祖宗面前的青瓶儿,一回生二回熟一进门那掌柜热情的招呼起来,见真带了娘子过来,叫伙计看茶问东道西,那娘子害羞不甚理他,问说:掌柜贵姓好称呼,那掌柜道:免贵姓苏,叫咱苏掌柜的。
那员外道:我姓万,内人姓沈,苏掌柜的我那瓶儿拿出来看看,苏掌柜把那瓶儿拿出来与万员外,那员外拿着瓶儿小心查验,来回的在手心不停地转圈,脸色登时大变,无好气的道:你这是欺我久不回家乡把这好好的瓶儿作践成这样,原来只是裂口四分,怎的这断裂处有这细小的磨痕出来?
那磨痕是苏掌柜用片具打磨时候不管不顾的弄上去的,苏掌柜佯装不知的道:哪里拿过了咱看看,接过万员外手里的瓶儿看了几眼说道:就这点,咱以为多少哩,大不了少收你点工钱费哩。
万员外听了气的六神无主说道:这是我祖宗面前的净于瓶,哪有你说的那般轻松,千叮咛万嘱咐的,你当时怎说的?苏掌柜撇了一眼屑眼道:咱当初怎说的?咱只说与你弄得牢牢固固的,可不保证好看,那玉器瓷瓶的摔坏了你还保证如新不成?胡扯。
万员外道:哪里叫你还我新的,你这店大欺客不成?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你自己看这哪里止是有磨痕,那衔接处看的明明的,如猪皮胶糊的一般,早知如此不如我自己拿了弄就是,要你何用?
苏掌柜道:你这是要找事不成?这钱少一个子儿也不成,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王员外人生地不熟的,他娘子沈氏又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认栽,高高的给了三两银子,把那瓶儿拿起就走了。
苏掌柜只是叹气道:我好好的头面,戒子,手镯白高兴一场了,只得作罢,平日最多不过几百钱的修补费,硬是要了三两成色的纹银,说道:多的要不得,这三两银子也是大赚了。
万员外把没法子把那净玉瓶儿依次照样的摆上去,哪里想刚摆放上去不久,原来是怎样坏的,现在还是怎样裂的,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古皆是有理的啊,被人把瓶儿弄的不叫话,坑去三两银子,拿回来放着该裂还是照原样裂开来,火冒三丈高,把那带去琼玉阁的小厮打骂了一顿。
怒道:每年与你四两银子看家,还单另与你二石米面,你就这样坑害主家不成,这华阳哪里好哪里不好问也不问就把老爷我带去那琼玉阁了?弄好了这钱不打紧,把我好好的一个翠玉瓶儿弄的五花八道的,放了不到一个时辰,啪嗒又裂开了,我不说那琼玉阁的掌柜该死,只说这做小厮的忒是个狗了。
那小厮唯唯诺诺的道:这不怪俺,这是俺想着主家体面富贵,要去弄就是去大的店面,才不得失了老爷的面子,这华阳就他琼玉阁最数体面,每年纳的银子也多,老爷也不要责打小的了,还有一家手艺也是顶好的,只是不曾与老爷说。
万员外道:既然有为何不早点说,去受这门一趟好气不成?那小厮道:只因他家是近两年新开的,铺子不大不小,还不成个体面,怕老爷气性,说是找这么个不大不小的,但是那生意着实的好哩,那主家人也正派,是个好的,只是人是个瘸子,这点又怕老爷不高兴。
万员外想了想说:这次如是又是不得好怎办?你就滚出咱万家去,小厮道:没得这华阳就只是这两家敢接老爷这活了哩,万员外道:哪家?再何处?小厮道:保福路的金银巷子,万员外急道:那金银巷子多的事,我问你哪家,你找骂不成?小厮与万员外磕头作揖的道:那店家的名儿取的就叫金银巷子哩。
又说到:哪路俺熟,还是小的带老爷去吧,看在主仆这些年的份上,千万求老爷不要撵咱走,俺一家人指望俺过活哩,万员外道:先看看怎样再说,又是如那琼玉阁的老不死,我是不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