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去看望钢叔他娘
小五子顺利地投了出来,五子妈高兴吧却乐不起来。家里又添了一个吃饭的嘴,小五子经过这一场却开窍了。回到家喊,“老妈,我养活你。”五子妈说,“混生活吧,儿子,偷鸡摸狗的事别干啦,给你捞出来不容易啊。”小五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和老妈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小五子走上正道是他妈不幸之中的万幸。
那天,送走温州庄一家子上完火车,大包小裹给带了不少。站台上火车开走了,我忽然感到心里空空如也,仿佛又回到满洲里,可时间却不能回转。临上车前,温州庄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老弟啊,记不记得在满洲里大市场有位上货的俄罗斯老娘们,叫丽莎?”
我摸摸着头脑,努力搜寻一下大脑里的磁带,一个劲地往回倒带。我忽然想到第一次和三姥爷做生意时,把从沈阳五爱市场里批发的针织用品批发给一位俄罗斯少妇。“没错,想起来啦,那个赤塔的丽莎啊。”
温州庄借着上车前的功夫,在站台上又猛劲儿地吸了一口,“丽莎满世界正在打听三哥,她这些年在俄罗斯倒腾买卖也挣了不少钱,买卖不爱做了,心里一直惦记着三哥。我听说,她一直都没有成家。”
温州庄轻巧地说了,我一下子明白这次来的目的。我估计丽莎一定是已经找到温州庄啦,并且把这个事也跟温州庄说了。细一合计,三姥去世多年,也没有个人照顾,在赤塔他们还真是挺投缘,也未尝不可。有钱难买我愿意,不过我也不是三姥爷肚子里的蛔虫,我还真有点拿不准。我说,“这个事你怎么不亲自和三姥爷说呢?”
温州庄说,“说啥啊,我不是还有那么一段历史嘛。说不出口。”
我说,“你小子还是没有说实话。”
“哎呀,啥都瞒不过你,实话实说,丽莎上徐州找到我了,托我做个媒。我琢磨还是你说比较好些。”
“得了,净扯些没用的,以后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这要是上火车啦没说上,一路上不还得憋死啊。”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感谢温州庄。甭管这小子年轻时候风花雪月,灯红酒绿。成家之后,说收就收,家里所有的事都听小茹子,最关键的是把挣得钱全都交给小茹子统一管。就冲这点上,温州庄还真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和浙江那块儿的浪荡公子比,可交。尤其是这小子心里有颗善良的心,这点上,三姥爷在俄罗斯赤塔就跟我说,“温州庄啊也是混生活,走的道有点多,劫道、打架、坑蒙拐骗,没少整。不过,这小子,看到别人危难之中,第一个就能冲上去雪中送炭。”我没有经历过温州庄的雪中送炭,对他为小茹子舍身照顾还是有目共睹。温州庄有家有业,难得还想到三姥爷孤家寡人,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感激他。
我说,“别扯啦,赶紧上车,火车要开了,那个事听我的消息。”
温州庄把烟头子一踩,狠劲地用脚碾了碾,一步蹬上火车。火车上上,温州庄一定能睡个好觉。
回到家,三姥爷说,“温州庄带了这么多礼物,我看咱也吃不了这么老多,钢子他妈好久没看啦。我看啊,让老大姐也尝一尝好吃的,一辈子尽受苦了。”
我说,“那太好了,就是钢叔他妈牙口也不好,成天疯疯癫癫,也不一定认识你老啊。”
“傻孩子,认识不认识重要吗。老太太吃不了,那不是还有钢子和大娟子那!亲戚得走动啊。”
“你老说也对,要是穷的叮当响,亲戚也走不了动啊,不还是你老腰里有点硬货啊。”
“也不能这么说,有一拿一,有二拿二,千万别逞能。”
“对。”
过两天,时间刚刚好,和三姥爷约好一起去看看钢叔娘。钢叔娘住在楼上,钢叔和钢婶在楼下自行车棚子看自行车,外加麻将摊子。钢叔娘八十多岁了,下楼不方便。刚一进屋,我看钢叔娘挺瘦,但精神头够用,脸色也挺好。钢叔娘一如既往地热情,看到谁都一个劲儿地笑,还大声地招呼,“国家队来了,国家队来了。”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钢婶,钢婶说,“老太太脑袋糊涂啦,认识人困难,国家队的意思是老家来人了。”
我说,“老太太还是有点记忆,要不然咋没叫苏联队呢?”
钢嫂说,“三叔,赶紧坐啊。我给你那大茶缸子沏杯水,钢子,咱家最好的茉莉花茶放哪里啦?”
钢叔赶紧翻箱子倒柜找茉莉花茶沫子,好不容易在一个小格子里找到一个圆铁盒子,有点生锈。三姥爷说,“大娟子啊,别忙了,坐一会儿就走。”
钢叔娘一个劲儿地拉着三姥爷的手,左端详右端详,忽然问了一句,“这小伙子长得有点老,你找对象没?”
三姥爷捋了捋满头的白发,捂着钢叔娘的手说,“找了找了。”一面哈哈笑。钢婶从碗架上掏出几个小饭碗,洗的干干净净。她把茶缸子里沏的茉莉花茶倒到这几个小碗里,分别给我和三姥爷端来。我接过小碗,有点热,不过茉莉花茶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喝了一口,真香。
钢叔娘说,“我也要喝,我也要喝。”钢婶也给她倒了一碗,说到“老太太今个特别高兴。”
钢叔说,“我妈啊,家里一来人就高兴得不得了。”
钢婶说,“还家里来人呢,就咱家我看谁也不来啊,那有啥人来啊。除了老张头打麻将。”
我一听也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就是势利眼,不信看看身边的人都是或多或少的势利眼。
钢婶说,“无论如何今晚得留三叔吃个饭,这些年从来都不端咱家饭碗。三叔行不?”
三姥爷端起茶碗,吹了一下,喝了一下口说道,“大娟子,吃饭行,我点菜,让大外孙子去买,你回家做饭。别耽误楼下麻将桌,这样才行。”
钢婶喜出望外,楼下不远就是个菜市场,我知道三姥爷最爱吃三黄鸡,我买了一只,又买了半扇排骨。到卖青菜的摊子,我挑了些蒜毫、麻椒、还有芸豆啥的。我合计钢婶平时省吃俭用,哪舍得钱买青菜,那么老贵,多买点实在不行放到冰箱里。我忽然想起,应该给钢婶买一箱子带鱼,这玩意可以冰冻起来,另外,油煎带鱼或者是炖带鱼,都是非常的好吃,也是节日餐餐桌上主菜,虽然带鱼上不了台面。我提拎着一大堆菜上楼,钢叔娘一看到这么多菜,高兴得直说,“过年啦,过年啦。”
我心里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三姥爷说,“外孙子这准备的太丰富了,今天咱们就吃鸡,还有炖豆角。”
我说,“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三黄鸡,钢婶做的三黄鸡可好吃了。”
“对,让你钢婶做。”
钢婶到厨房把围裙系上,是那种套头的围裙,又一个塑料口袋套在头上,说,“厨房油大,你们进里屋坐着。”
三姥爷陪着钢叔娘,有说有笑。我到厨房帮个忙,钢婶说,“大侄子啊,做个扒鸡,三叔喜欢吃不?”
“那还说啥啦,放酱油还有那种香料。”我早就听说钢婶有种秘制的调料,也不知道是啥,无论是炖肉还是炖鸡,烀大骨头,只要一放锅里,味道飘到整个胡同子都香。
“三叔身体咋样?老毛病又犯没?”
“还行,三姥爷现在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啊,就是有时候也忘。”
“我说大侄子啊,你得跟在广州的女儿核计核计,总得有个人给照顾照顾啊。”
“是啊,小姨太远,够也够不着。”
我低头把葱和蒜拨完,又把姜的皮用片刀给削下去,屋里的折叠桌子已经放上了。我听到钢叔娘,又大声地说,“大小伙子得找对象啊。”三姥爷哈哈地笑,“都是老伙啦,还小伙呢?”
下午吃完饭,天还早,三姥爷特别地尽兴,钢叔娘也喜气洋洋。不知道为什么,三姥爷回到家里心里有点惆怅,一个劲地摩挲着那把大菜刀。我心里合计,该不会三姥爷又要砍人吧,猛然间想到,那正是三姥活着的时候做菜时用的那把菜刀。菜刀搁在木头墩子上,那个木墩子可能是使用时间长,已经磨得凹进去一层。三姥在的时候没少在那个菜墩子上剁饺馅子,咣咣咣,满楼里都听到剁饺馅子。三姥最爱做的就是芹菜馅饺子,她说,“好吃不跟饺子,坐着不跟饺子。”三姥也在生气的时候没少挥起来这个大菜刀,吓唬三姥爷。别看三姥爷在外面吹胡子瞪眼,回家就像个小猫咪,家里有老虎啊。如今只剩下这个菜墩和那把铁菜刀,孤零零地摆在厨房的菜板上。
三姥爷抚摸两下,小声地和我说,“我多想让你三姥在骂几句啊,在让你三姥挥起大菜刀撵我啊。哎!”
我看到他的眼角有点湿润,忙上前把菜刀放好。三姥爷说,“你三姥啊,走的太早。我下岗那些年给我也没享着福,天天为了口饭跟我吵吵。有钱啦,这老娘们又没啦,你说这人啊。”
我说,“三姥爷啊,人的命上天都安排好了。”
三姥爷也没再说啥,小姨离得太远,再说就是在身边又能怎么样?孩子有孩子的事,况且小姨做的菜也不香,更不会做扒鸡,唠的嗑三姥爷也是勉强地听着,他能说什么啊。父母都不希望给儿女添麻烦。
我说,“三姥爷,我挺想满洲里的,你想不,尤其是那个大市场。”
“还真的确实,那些年挣钱容易,人傻钱多。大市场俄罗斯人也多,南来的北往的,人心单纯。”
“还记不记得第一个买咱们货主吗?咱们那时候从五爱市场批发了很多衣服日用品,抢着买货的人特别多,我也不知道你老为什么卖给那个俄罗斯的丽莎。”
“对,是丽莎,热情,心里没有弯弯肠子,价格也不没慌。是丽莎,后来还在赤塔见过面,可惜没顾得上她家去吃个俄餐。”
我一听,三姥爷这还是真有点上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