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谁保护谁都还不一定呢
夜色之下,百十盏灯笼高挂。
风微凉,摇摆间光影流转,仿若隔世。
沈慕琼看着他手里缓缓旋转的白鹿,半晌才别开目光。
“早知道不问你了,净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她有些埋怨,快步往盛食轩走去,怕多呆一刻,自己的心就会动摇一分。
身后,李泽仍然浅浅笑着,看着沈慕琼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
回眸十载,上一次他没能保护的人,这一次他会绝不重蹈覆辙。
至于天下如何,苍生如何,他不在意。
当年苍生负了沈慕琼,李泽忘不了这件事,也做不到和沈慕琼一样的豁达大度。
没能睚眦必报,以眼还眼,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待沈慕琼稍稍走远,姜随一身便装从人群里与他擦肩而过。
他小声道:“赵青尽往穆庄去了,秦玉然在返程路上,叶虚谷那边出了点茬子,已经摆平。”
说完,姜随往一旁摊贩的桌上摆了五文钱:“老板,两个果子。”
李泽脚步没停,神色如常,两指轻轻碾着插着白鹿的小棍,那张沉稳的容颜在月夜下绝世无双。
沈慕琼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棋盘是布局在李泽的手掌心里的。
他的动作早了太多。
早到今生尚未相遇,李泽已然棋行一步。
那天夜里,明月高悬,清光满地。
李泽在世子府的书房里,垂眸看着手中密信,他身侧是快马加鞭刚刚赶到青州的姜茶。
她一身缁衣,恭敬颔首:“龙柱一事,陛下查遍了书库,确实没有找到任何记载。只是自开国起,代代君王临终之时都会口传太子,以防万一,久而久之大多都只当是个传说。”
李泽没说话,手里密信上所说内容和姜茶口述的差距不大。
“陛下还专门让臣带话,问问世子殿下是如何得知龙柱一事?”
书房里燃着老山檀的盘香,李泽燃了一根蜡烛,将密信当着姜茶的面烧成了灰烬。
他自始至终沉默着,扯过两张信纸,提笔蘸墨,肆意地写下一行小字,不再多言半句。
字里行间的泰然自若,让姜茶一时怔愣。
李泽的回信格外简单:事关苍生,望倾囊相告。
他两手对折一下,放进信封,隔着书案递出去。
姜茶站在原地半天没敢接过来,那信的分量太重,让她一时踟蹰着问:“……您这是要参与储君之争?”
听到这话,李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面露惊讶地瞧着她。
他摇头,像是看什么新奇一般,没有应声。
“得嘞,从世子这我就没问出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姜茶接过那封信,踹进怀中,转身要走。
“等等。”李泽喊住了她。“走之前去看看姜随,你们姐弟有几年没见了。”
姜茶笑起,大气摆手:“知道了,我也正要去看看他有长进了没有。”
边说,边活动了一下手腕。
多年没见,也依然丝毫未变。
“别打伤了。”他话音未落,姜茶却已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李泽才将白日里写好的那一卷展开。
上面八个名字,对应四个城池,写得清清楚楚。
但他仍然提笔,在后面追加了“京城”二字。
知道的线索越多,拿到的消息越多,李泽就越是不能忽略京城的龙柱。
虽然上一世金刚罗汉打破四个结界后,凡世还有一根龙柱的事情才浮出水面。
但李泽一直不明白,明明已经是最后一根龙柱,最后一块净土,为什么罗汉堂不收手。
逸轩再强,他也只是个没有位列仙班的修士,仍是凡人。
将凡间破坏殆尽,不留最后一点星火,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想起那个白衣翩翩,手握折扇的男人,李泽就格外不爽。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月白色的外衫,总有一股与逸轩同流合污一样的憋闷感。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干脆将外衫脱了下来,揉着自己的手腕,再也不看那件外衫一眼。
次日沈慕琼醒来时看到的李泽,又恢复了曾经缁衣在身的模样。
他端着一盘早点,站在沈慕琼的院子里,见她打开了屋门便笑着说:“龙须酥。”
沈慕琼望着盘子上白色绵软,如云朵一般的龙须酥,挑眉:“案子有进展了?”
李泽没吱声:“先吃。”他大步上前,“盛食轩一早还送来了粥和包子。”
看来是案子有进展了。
“早上吃太甜不好。”沈慕琼格外嫌弃,“你先说说案子如何了。”
说完,她侧了下身,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屋檐。
此时,屋檐对侧,姜随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自豪地指着身后:“多敏锐!你这躲着没用,人沈大人又不傻。”
“哎呀!别闹!”姜茶趴在那,两眼都要放光了,“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人啊,让世子千里迢迢跑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什么人……咱们世子脑袋有包,不喜欢人。”姜随话里带笑,埋汰道。
屋檐下,李泽亲手为沈慕琼剥了一只鸡蛋,让屋檐上的姜茶啧啧感慨:“世道变了啊!陛下要是看见这一幕,要感动地流泪。”
“行了,你想看的人也看见了,什么时候启程?”姜随催促道。
微风吹起,天边朝阳盖在姜茶的身上。
她笑呵呵地转过身,拍了拍胸口灰尘:“这就走。”
临行前,用力地按了一把姜随的脑袋:“保护好世子,我回京了。”
眨眼,人已跳下屋檐,消失不见。
至此,姜随才坐正身子,一手支着下颚,瞧着屋里的两人,摇头感慨:“……谁保护谁都还不一定呢!”
屋内,直到最后一块龙须酥咽下了肚,沈慕琼才看着李泽,认真地又问了一遍:“现在,能说说案子进展了么?”
她挑着眉头,示意了下屋檐:“人走了。”
瞧着她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李泽一边倒茶,一边起了玩心,想要故意逗她。
他故作难言,小心翼翼的问:“你就不好奇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