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云汲1
我于泥淖中生长,却也渴望皎月清辉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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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楼是京都有名的小倌楼。
偶有香风阵阵,公子同女客间调笑。
五岁的小孩脸上抹着灰,将那可爱的面庞藏的严严实实,独留那清澈的眸子宛若琉璃般美丽。
我叫,云汲。
眼里的泪流下,细细痒痒的,可我手上洗衣的动作却没有停。
爹爹死了,死在有钱还有权的女人榻上。
大爹爹说若想给爹爹敛尸,我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和爹爹一样做公子,大爹爹还会让我吃喝不愁,还有人伺候我。
但我选了二。
选择洗衣服,长大做公子们的小侍,还大爹爹给爹爹安葬所用的银子。
因为爹爹说,我这一辈子都不许做同爹爹一样的人。
衣服洗完,我又将每个公子吃完的饭都收回来,再回来继续洗衣服。
那时,衣服没洗干净会挨打,碗摔碎了也会挨打。
有同爹爹关系差的人,偶尔会骂我几句,但好在不会真的将气撒在我一个小孩儿身上。
彼时,我尚不知这一切全都是大爹爹故意而为之。
我只知那时,同爹爹关系最好的青青叔常常照拂于我。
有一日,青青叔把我从大爹爹那里要了来。
他将我脸上的脏污洗净,同我说:“不用怕,虽然咱们在这清风楼里,但我们炁朝律法严明,不会有人强迫你这小孩儿的。”
“相反,小孩儿长得讨喜还能得恩客们的一顿赏银,虽然最后会被拿走大半,但一点一点的……总有一天能将自己送出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
青青叔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可好看了,彼时他尚有真情在。
但我却只能明白一点点。
那就是干净好看的,会有钱。
这样我就能还大爹爹的钱了。
青青叔每天都给我的手涂上脂膏,他也经常捧着我的手说:“这双手可真是漂亮,哪像是出身这楼里的,分明像那江南贵人府里娇养出的公子。”
江南?
爹爹好似也说,我的母亲便是江南人。
“我不喜欢江南,我讨厌那儿!”这是我第一次同青青叔反驳。
其实,我讨厌的只是那个抛弃了我与爹爹,那个所谓的母亲。
可青青叔却没有像以往那般温声细语的同我讲道理,而是冷下了一张脸,声音也无比的冷。
“不喜欢?这天下间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但不喜欢得有不喜欢的权力,你有吗?”
青青叔当时让我感到很害怕,我只能恐惧地后退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自那日过后,青青叔便叫我学那江南男子的温柔小意。
他告诉我,“女人最爱的便是知进退,温柔小意,只把她一人放在心里的男子。”
“要单纯善良,哪怕是假的也能帮你立于不败之地。”
“她不高兴时,你要察言观色,瞧她是要你跟着一道哭,还是要你当那解语花……”
“……”
他说了好多好多,而后耳提面命:
“但记住,自己万不可沉溺进去!”
青青叔教了我许多许多,多年下来,我竟能如常地游走于所有公子和恩客之间。
大爹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亮,我拿出所有攒下的银子想要为自己赎身,可大爹爹却笑着摇头。
我便知晓,我走不掉了。
但我不愿!
那日,我同青青叔告别,青青叔满脸不舍。
可没多久,青青叔便带着大爹爹将我锁在了柴房中。
我贴在门上,听见了大爹爹说:“做的不错,这么些年你也乖顺,云汲更是能成我清风楼的一张底牌,我也不是个吝啬的,今夜你便收拾行囊走吧,该给你的一样不少!”
我也听见了青青叔,满含着欣喜地应:“是!”
我不怪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若能离开这也是好的。
毕竟,他对我真的已经够好了。
毕竟,青青叔他从来都不欠我的。
我只是……
有些难过,而已。
这日过后,我再也没见到青青叔。
渐渐的,我用着青青叔教我的,把大爹爹哄得心花怒放,他对我也没了防备。
后来大爹爹告诉我,青青叔走了,去了我最讨厌的江南。
我问大爹爹:“到底哪里有自由?”
大爹爹给我戴上玉冠,因为十二岁可以卖艺了。
他难得好心情地想了会,“自由?皇宫里的主子们吧,毕竟他们是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
“那怎么才能成主子呢?”
或许是我说话温声细语,或许是我脸蛋上的笑意恰到好处,又或许是我的无知取悦了他,他说:
“自然是被那最尊贵的人瞧上,只要被她入了眼,荣华富贵准没跑!”
“好了,今夜你初次上台,可莫要丢了我清风楼的脸面!”
我瞧着镜子中的自己,乖巧应声,可手指却忍不住的发抖。
“大爹爹放心,云汲都晓得。”
他刚走,我便跳窗跑了。
追我的人可真多,好在最后一刻,我还是入了宫。
皇宫真大,我兜兜转转被分到了永巷。
永巷恶臭熏天,好在我一身清风楼的本事没丢,稍给管事姑姑点好处,她便像个傻子一样。
不过她不在时,我泼辣的也无一人敢惹。
一年后,有个长得蛮好看的人被抬来了永巷,我见他看起来很是高傲,嘲讽之余又很是艳羡。
那一日,我也终于瞧见了大爹爹口中,最尊贵的人!
远远地,我只能瞧见一个轮廓。
可她身上的气质却比之我瞧见的每一个人都要高贵。
就像是高悬于苍穹的明月,寒冷又温柔。
与我这被秽物熏的漫天的恶臭泥淖,截然不同。
她人真好,竟还派遣景春姑娘,来救那满身恶臭的男人。
我想着同那男人交好,他以后可以带着我一道入她的眼。
结果他竟觉得被她救了,是一种侮辱。
呵,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若不想出头,何必特意选在她来的时候,才摔倒显眼?
我骂了他,他还被我们打了一顿,打架时他还想折我手指。
真是不知死活,整个永巷谁人不知我最是宝贵这一双手?
而这一双手也带我入了青云。
自那日过后,我好几年的人生都是甜蜜。
因为有她。
那日下着雨,寒冷刺骨。
她墨发半挽,额间一点珍珠。
漫天雨幕之下,她身着月白长裙,真真是如清寒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