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忆当年欺骗
夜阁清风苑内。
“洛,南,洲——”
一声怒吼,唤醒半沉睡中的弟子们,他们茫然的探出头,争先恐后的追问:“谁在叫鬼影?是教主大人吗?”
“教主回来了吗?”
“教主受伤了吗?”
“教主没吃亏吧?”
今夜巡逻的弟子冲他们挥挥手:“教主大人估计得明早才能回来,现下是鬼手教主在训人。”
“鹰哥出门时可特意叮嘱了,你们这段时间任务接的重,现在快好生歇息。”
“放心,那些人搞来搞去就那么几招,教主大人不可能吃亏,他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
另一边的顾池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惊了别人的梦,他双手叉腰,咬牙切齿的看着坐在屋顶淋雨的人:“你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了!快给我滚下来!”
洛南洲淡淡扫视了他一眼后便继续沉默的坐着。
自从他被顾池连人带肥鸽一起揪去救了堂哥,回了夜阁后,便一直坐在这儿。
今晚没有明月,就连半分的星辰也未能窥见。
雨滴落在身上,寒风席卷脸庞,都很凉。
可心中的烦闷却更甚以往。
洛南洲其实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是顾池瞒着他没去清源山?
还是容彦对他一字一句的称呼都略显亲切?
他一想到这儿,胸口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压着他喘不过气。
看容彦那自然脱口而出的模样,仿佛曾经他们就是这样呼唤彼此的。
原来他身旁的人以及曾经身旁的人都可以这么呼唤。
就他不行。
这么多年了,被顾池忽略的冷漠全部涌上心头,压的他整个人很茫然无措。
忽然一道人影飞来挡在他身前,接着一把油纸伞斜在他头上。
“下去。”
洛南洲固执的换了个方向,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挪到大雨下:“不去。”
顾池强忍怒气,把伞又伸到他头上:“……我是不是惯着你了?”
“没。”洛南洲偏头躲开,轻声道:“我就想一个人待会。”
顾池伸手就要去拉他:“那你回屋待,在这儿淋雨像什么话?”
洛南洲:“我就想淋雨。”
“你自虐?”
“没。”洛南洲:“就想淋会儿。”
“………”
顾池忽然安静了下来,但洛南洲头上的伞却并未移开。
“洛南洲。”
“你到底在气什么?”
过了好半晌,顾池才缓缓开口,声音多了许多无奈和妥协:
“是,我是没有告诉你我不去,但我是另有任务在身,而且我不也特意去清源山找你了吗。”
说起来怪矫情,顾池自称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然有些委屈,他握伞的手有些发颤
“我都主动来认错了,你还要跟我发什么脾气?!”
“不处理伤口不吃东西,不跟我说一句话,现在还跑来淋雨,我撑着伞站在你面前也不抬头看我。”顾池盯着他肩上的伤口,握伞柄的手不自觉拽紧,他深吸一口气:“你是在作给我看吗?”
‘’是,我就是在作给你看。”洛南洲双拳握紧,他抬起头迎上顾池的视线:“你现在看到了,你是什么感觉,是心疼还是觉得我无理取闹?”
顾池一愣:“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
“看不出来。”洛南洲站起身,两人紧贴在伞下:“你每次占了我便宜回头就忘了,我不知道那是真的假的,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该不该看出来。”
明明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靠的那么近了,但顾池却觉得自己心跳的格外快,他先一步移开视线:”你跟你哥一个德行,明知故问。”
小作精一个。
“我跟我哥是一个德行,但你跟谢教主可不一样。”洛南洲今天是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他捏住顾池的下颚,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谢教主面对我哥的心意从不逃避,可是你呢?视若无睹而且占了便宜翻脸不认人?”
顾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你…你在说什么?”
“我就知道。”洛南洲自嘲一笑,松开他:“你每次都这样,从来不回应不拒绝。”
“旁人不能挨着你睡,但我可以,旁人能唤你亲密些,但我又不可以,你喝高了不喜欢别人碰你,却喜欢主动来亲我,可每次醒了,又会一脚把我踹下床。”
洛南洲向后退了几步:“所以今天你能坦白告诉我,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我…”
顾池不是不懂,他见到洛南洲的第一眼就几乎沦陷了,但是他不敢开口
他害怕重蹈覆辙,只能每每喝高了装傻离他近些,洛南洲不抗拒,没有人知道他有多高兴。
如今事情到这个地步,那个人也坦白了,他高兴却也觉得指尖发凉,那段不好的回忆使他下意识想逃避。
可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次逃了就真没机会了。
顾池的反应在洛南洲眼里是抗拒的表现。
洛南洲又向后退了几步。
顾池想离他近些。
“今日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再明了些。”洛南洲却忽然举起双手,笑着开口:“我,倾心你很久了,你呢。”
顾池瞳孔微睁,下意识后退两步后整个人直直愣在了原地。
洛南洲强行维持着表面的笑意,他张开双臂任由加大的雨势,浸湿他的衣袖。
顾池却只是低垂着眼眸,依旧未有开口。
洛南洲放下双臂:“我知道了。”
“等等。”顾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的顾虑是什么?”洛南洲回头,接过他手中的伞挡在他头上:“能告诉我吗?”
他们二人在一起常常怼天怼地。
顾池极少听到洛南洲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他不自觉红了眼,点点头又赶忙摇头。
雨势加大,房屋下的灯笼被灭,四周顿时陷入黑暗。
洛南洲握住他的手,二人坐在顶上,今夜没有明月和星辰照亮,唯有二人紧紧相靠,方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别看我。”洛南洲:“你说就好,我听着。”
顾池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能拽紧他的手: “当年在圣剑派,对谢梓寒最好的不是我……而是容彦。”
“对谢梓寒最不满的也不是那些外门弟子,而是我……”
顾池声音有些发颤,用力握紧洛南洲的手都在发抖:“因为,我当年,爱慕过容彦。”
我虽是师尊的二徒弟,但整个门派真心服我的人没有多少。
只因我这个位置是容彦替我求来的。
在我记事起一直在流浪,我不知道什么是亲人,只知道要活下来就要用尽一切方法。
那日我去偷包子,被那家老板发现了,一群人把我扔在地上踢,我本来以为我会死在那天,结果恰逢师傅和容彦救了我。
他们把我带回了圣剑派,给了我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那个时候师傅已经年过四旬了,众多事物缠身,无暇顾及我,回到圣剑派后让我和容彦住在一起,连把我归为哪门的弟子都没有交代,便匆匆闭关去了。
没有师傅的话,那些长老根本不敢收我。
只有容彦,他教我习武练功。
我不是师傅的弟子,却与容彦住在一起,招惹了许多同门的不满,他便常常帮我出头。
我自己也知道,我在习武方面没有什么天分,武当弄枪不适合我,容彦也没有逼我,让我可以试着接触暗器和毒药,也正是如此,我才发现了自己的长处。
在炼丹炼药方面,我自学成才,大半个门派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当师傅闭关出来后,容彦便去帮我求得了二弟子之位。
我从小混在事井之中,见过了太多情爱,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对容彦不仅只有感激。
说来有些可笑,容彦去求的时候,师傅已经忘记了有我这么个人。
不过忘了归忘了,师傅见到我的实力后,便同意收我为徒。
那几年过的都是很快乐的日子。
直到谢梓寒来到了圣剑派。
冷漠孤傲的天纵奇才。
本来他修习的方面和我并没有冲突,我本来可以不用过多在意。
直到我看见了容彦,他对谢梓寒比当年对我还好,给他做饭,给他铺床,打扫房间。
练功那些更是手把手教。
本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谢梓寒来了之后,他也开始忽略我了。
我真的有恨过,所以我表面温和,其实暗里找了他不少茬。
谢梓寒对这些从来没有在意过,久而久之,我也有些愧疚感,便也没再那么做了。
直到那一年。
那段时间,师傅和容彦都特别忙,我甚至都少有看见他们了,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想去谢梓寒那里套话,他却也不知道,这就惹得我有些好奇了,三个徒弟两个都不知道,师傅和大师兄一天到晚忙到黑……我也想出分力。
那夜,师傅和容彦在屋内交谈,我小心靠近只隐约听到什么筹备时间长,危险,外出什么的,便匆匆离去。
我当时以为是哪里出了事要派容彦前往,并且筹备了很长时间,还要过去许久且非常危险。
当时离我二十的生辰还有几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诉说我的情谊,我犹记得的那日。
他没有惊讶,却也没有同意。
这是我料到的结局,虽然难受,但也去了我心中的一个结,强迫自己放下,本以为一切都会结束,可仅仅是第二日这件事便在门派内传开了。
当时那棵树下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轻功在门派数一数二,没有人能躲过我的侦查,我很确定那日就只有我们两个,既然我没有说,那必然是他说出口的……
我很羞愤,就去找他理论,结果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说师傅昨日练功走火入魔,现在昏迷不醒,他心中很是烦躁,想找点其他东西来转移注意力,问我是否还愿意与他在一起。
很丢脸啊,我当时信了,同意了,甚至觉得他的眼神好真诚。
自然也没有追问他散播在门派里的事。
他与我像是普通伴侣一般相处了几日。
我发现不对劲。
或许他低估了我对任何毒药迷药的敏感度,他每日给我的吃食中适当的放了一些催眠类型的东西。
每次的剂量很少很少,但我依旧尝出来了。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找机会悄摸跟着他。
这是我才发现他在与旁人商量该如何利用我,解决掉谢梓寒……
我偷听的时候发出声响,被他们发现了。
他甚至没有与我说话,便直接与我动起了手,我自然不敌他。
本以为会丧命于他剑下,却不想会再次醒来,只不过我的眼睛被狠狠的刺伤了。
多亏我能闻味识药材,简单的使用了一些,调息几日后我的眼睛大概能看到些轮廓了。
我一路求人赶回圣剑派时,容彦不知道给谢梓寒安了个什么罪名,他正被铁链捆在大殿中心准备受刑。
好在当时我的情况,除了容彦无人知道,于是我运功上前斩断铁链,救下他后二人狼狈离开。
容彦并没有派人追捕,只是给我们两个安上了背教逐出的罪名。
再后来,我和谢梓寒伤势渐愈,便听说圣剑派,变了天,换了掌门。
至于谢梓寒为什么会被抓来公开判刑,是因为他发现了容彦对我出手……从某种意义上,容彦好像真的做到了,用我来对付谢梓寒。
轻描淡写,将当年的诉说。
经历过的一切就像漫天的风尘,哪怕当时恨不得将一切毁灭,可是时间总会让你平歇。
顾池抬头看向夜空,他的眼睛虽然这些年的调理好了不少,可到了晚上还是会一片昏暗:“南洲。”
他声音很小,好似下一瞬就会融化在风中:“我知道你和容彦不是一种人,可我就是害怕……”
我怕旁人对我的情,都是有目的接近,我怕又是想利用我去杀我身旁的人。
“小徒弟…”身旁的人太过安静,顾池一瞬间竟不确定他是否还在:“你还在……唔。”
温润的东西,覆盖上他的唇瓣。
熟悉的气息顿时将他包裹。
有人搂住他的腰,将他抱住亲吻。
他惶恐太过靠近,想要挣扎。
“别怕。”洛南洲轻吻他颤抖的眼角:“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