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父子间的对话
此刻,田中正扶着栏杆大口的喘气。他讨厌爬楼,从三楼到七楼对于现在的田中还真是不小的挑战。
田中家所在的这栋公寓,在这附近的住宅区算是比较高的建筑。在日本这种多发地震的国家,为了防震,一般房子都是建两三层。像这种七层的公寓倒真不多见,不过多亏于此。在这里有个好视角可以看到不错的风景。
比如向西边看去,可以看到田中那个不常去的公园——那个有着大片树林的森林公园。
小时候,他经常和他的青梅竹马七宫智音、富坚勇太跑到这里玩。到现在为止,田中没法想象当初的自己怎么会那么精力充沛,跑来跑去不知疲惫的。
天台很少有人来,其中一个原因。住在这栋公寓的人大多都是社畜,他们忙自己的工作都要加班。可没空来到天台,而且天台主要是给住户来晒被子的。不过每家的阳台都还蛮大的,所以很少有人上来。这里就成了田中他们小时候的乐园。
这公寓附近到处都布满了小时候田中他们留下的痕迹。除了天台,还有公寓的院子里、离公寓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都是他们常去的地方。现在那个小公园好像被拆了,在那里新建了一家澡堂。
还真是物是人非啊,田中倚靠在栏杆上感慨道。
他抬头看着天空,星星还是那么亮,就如那时一样,仿佛他伸手就能抓住。感觉什么都没变,但岁月确实改变了许多东西,至少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摇了摇头,把刚刚因景而生的感情压下。他来天台不是来怀旧的,而是有事要做。他准备打的电话给他的父亲说一下有关椎名的事情。
来天台也是田中随心之举。家中真白正在房间里吃着年轮蛋糕打着游戏。他感觉椎名每天的年轮蛋糕摄取量有点高,在想着要不要限制她每天可以吃的量,仅仅是今天看到椎名吃年轮蛋糕,好像已经有七八个了。
莉乃正在客厅里看着毛姆的《月亮与三便士》,田中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闲心看这种书。没有打扰她们,只身一人蹑手蹑脚的来到天台,在这上面吹吹凉风。
他拿出手机,看着联系人中父亲的那列。手指上下滑动了下,向右边看了眼,才下定决心按下拨打键。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打电话给他的父亲,只是单纯的有种抗拒心理。
嘟……嘟……
电话头那边传来略显轻快的声音。
“晚上好,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干嘛。”他的语气倒一点也不意外。
“是有关椎名的事情。”
接着田中将有关真白入学的事情简述了一遍,电话那边有些安静只是偶尔有些杂音——像是手臂划过水面的声音。是在泡澡吗?难怪心情这么好。
他的父亲喜欢泡澡,尤其是在工作之余泡着热水里。田中这个习惯就是受到他的影响,可以说田中很多方面都很像他的父亲。
“就是这样,所以想你帮忙解决关于椎名上学的问题。”田中也想过让椎名到离家进一点的地方,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父亲让椎名进水高读书,一定是有其目的的。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至今为止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做过的决策从来没有出过错。椎名不辞万里远渡重洋,是来学画漫画的吧。而水高的教导画画水平可以说是全日本高中水平最顶端的,只有在那里才是最适合椎名的。
田中想到早上在她房间里看到的漫画,和电车上戛然而止的对话。很快就想到了关键,在电车上田中是受误导,一时想错了。仔细想想其实很简单,每个人做的事情都是有其目的的,世人熙熙攘攘,可像田中这么悠闲的人可不多。
“你现在叫她椎名啊,还可真是疏远,小真白听了可是会伤心的呦。”裕和没有先说关于真白上学的事情,反而调侃起他的儿子,语气显得有些轻浮。
他平时的样子和他工作时简直判若两人,工作时的他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近人情。但那都是表象,不严肃点,就以他平时那种随意的态度可管不好手底下那么多人。
“想当初你们那么的关系还真是亲密啊,你们可是直接称呼对方的姓名的。”躺在浴缸里的裕和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笑容,摸了摸被水浸湿的头发。
田中站在风中听着裕和的话有些茫然,他记得以前是见过椎名的面。但真的如父亲说的那么亲密吗?记忆显出巧妙的空白,居然连一星半点可推断的线索都没有,真让人沮丧。
但是这样的话,椎名所做的举动貌似就很和情理了。
“你这样的举动可真是伤别人的心啊,跟以前相比你的变化可真大。”话音刚落,像是触碰到机关,裕和接下来想说的话像被吸进肺里中断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田中正在怀疑人生中,一时不觉电话另一头的异状。
“既然我亲爱的儿子都打电话给我了,这件事情就放在我身上了。不过之前我说过的,这之后的事我本不插手的。”
他还真是容易忘记他以前的过失啊,关于他儿子身上发生的悲剧这段记忆。像是有人在抢夺似的,不拼命回想,就会遗忘。
“需要我做些什么。”田中听出了弦外音。
“叫我一声爸爸吧,不要称呼敬语。”
声音突然静止了,裕和的拳头缓缓被握紧,有些紧张。
十几秒过去了,但对于裕和来说就如同过去了几亿年。
“爸爸。”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有些脱力的靠着栏杆上。
田中像是做出了巨大的斗争,说出了这句话。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只是这么小的要求,但这句爸爸却总是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浴室里,裕和看着挂断的电话,虽然方法有些难看,但终究到达了他的目的。
关于真白上学的问题他早在田中打电话之前就安排好了。嘛,可以说,从真白的父亲打电话给他,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可以说结局很不错啊。
裕和嘴角带着笑,换好衣服从浴室中走出。虽然刚刚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过往,但刚刚田中的那句爸爸,冲散了不少他的坏心情。
坐在客厅的新惠正在玩地平线4,听到浴室的动静。招呼着裕和坐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打游戏。
“快点,裕和。陪我玩游戏。”她拍了拍一旁的位子催促道。
为了方便玩游戏,她把长发扎成了丸子头,倒显得活泼可爱。
“是,是。”他宠溺的笑了笑,坐在榻榻米上,拿起了游戏手柄。
他的老婆职业是老师,但却很喜欢玩游戏。新惠是个游戏爱好者,所以才对田中买那么多游戏的行为那么宽容。其中还掺杂了少许愧疚的情感。
裕和对于网络游戏不是很感兴趣,相比游戏他更喜欢下棋,尤其是下围棋。因为从小就开始学围棋,他段位挺高的。
不过为了老婆,他曾经可是花了一些功夫在游戏上面。从一个游戏菜鸟成为一个技术还行的玩家。
“还是和你在一起玩才有意思嘛。”
“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你玩。”
跑完一局,新惠丢下手中的手柄,躺进裕和的怀中。
裕和看着新惠怀里撒娇的样子,迎合着妻子。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但依旧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亲密。
岁月还真是不公平,对于某些人似乎特别偏爱。在这对夫妻身上,看不见岁月对他们的变化。容貌还和少年时一样没什么变化,关系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发生什么事了吗,感觉现在你心情特别好。”身为最了解裕和的人,她能感受到老公心情的愉快。
“是发生了一些事。”他笑了笑。
“是关于小江的吗?”
“嗯。一切都如同我想的那样进行着。”他背靠着沙发说着。
“看来你很钟意真白那个孩子呢。”
“你不也很看好真白那个孩子嘛,我相信我们的目光是不会错的。”
“嗯,那确实是个好孩子。”
在很久以前裕和就认定了椎名真白,这是一个很像他儿子的人。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两个人在一起都很合适。家室、相貌、性格,所以裕和稍微计划了下。
本来很久以前想和他的那位老友定娃娃亲的,但感觉这样会显得他很专制,可能会引起田中的厌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想着用更柔和的方式,让他们顺其自然。
其实他不太想插手关于他儿子感情的事情,但是他很了解他的儿子。在感情方面非常的被动,不会主动。男生怎么能让女生主动,这点可一点也不像他,他当初可是非常的强势。
为了避免以后发生抱不到孙子这样的悲剧,他决定还是提早做点准备为好。至于抱外孙,抱歉,他从没有想过他的女儿嫁人这回事。也不敢去想,身为一个女儿控,看着自己的女儿嫁人会有一种很矛盾的感情。
所以才有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不会过度干预他儿子的事情,当然这只是一个预防针。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算的清楚。即使是他也看不清太久远以后的事情。如果他的儿子注定要打光棍,那么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裕和。”看着正在发呆的老公,她轻轻叫了句。
“嗯?”
“我想要辞职了。”
“可以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虽然一无是处,但养自己的老婆还是养的起的。”他自嘲了句。
“贫嘴,我可没开玩笑。”
“我也没有哟。我说过的,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他的手缓缓拂过新惠的脸颊。
“有你在我身边真好。”新惠有点感动。
“真的,在这里待了段时间。就不想回去上班了。”新惠想到上班那些疲惫的日子,就感觉厌烦。
当小时候加上的光辉褪去,她自己当上了老师。就发现老师这个职业没她想的那么好,老师这个职业中也有些龌龊的事情。有些后悔,还不如留在大学里当个挂职教授来的轻巧。
她当了十几年的老师,把最好的青春都奉献其中。所以她想要辞职了,想把精力投入到家庭当中,想和最爱的人多待一会。
但她并不打算马上辞职,她现在是带薪休假。等假期过完,再辞职。反正只要她愿意,什么时候辞职都可以。
“对了,什么时候回一趟千叶。你都快四个月没见到他们了吧。”新惠在裕和对我怀抱里扭动了会,把脸对着裕和说道。
“回千叶吗?抱歉,最近公司里有点忙,现在正是旺季……”裕和有些无奈的说着。
虽然他在北海道,但他会时不时抽出时间回去看一眼他的宝贝女儿和儿子。已经做错过了,怎么还能再徒增遗憾。
在田中刚搬回千叶那段时间,他回去和田中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医生说,田中精神方面恢复的很不错。所以新惠才放心把田中接回千叶。
这要多亏了田中的老师梅园先生。他经常带着田中出去旅行,旅行确实是散心的好方法。虽然梅园先生的目的是带田中积累写作经验和阅历,但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以往也有过一起生活的时候,只是一言难尽。他和自己的儿子只在一起住了几天,他就狼狈逃回了北海道。太久没有接触了,双方变成了陌生的‘熟人’,而且他能从各个方面的细节中感受到田中有在潜意识抗拒着他。
他们彼此都受不了那种气氛,所以他当了逃兵,黯然回来了。
之后,他都是向以前一样偶尔回千叶去看看他们。他们之间都需要时间来相互接受。
“等夏天的风吹到北海道的时候,我一定会回去的。”
“那就说好哟,我也有点想他们了。”
新惠在裕和的怀里又蹭了蹭。
“我也一样啊!”
他什么都没有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