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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月圆之夜,坦诚相告

天色越来越暗了,司银玄也咳得越来越厉害了。

栗公公急得要死,这几天司银玄跟个没事人一样能吃能睡的,他都快忘了这个人是个体弱多病的了,谁知道今天出门一趟,一切都变回了原样。

栗公公自责不已:“都怪老奴这几日大意了,殿下,要不然去喊那两位老大夫来看看您?”

司银玄摆了摆手,等一口气咳顺了才开口:“栗公公,你去休息吧,今夜咳咳、殿外也不用安排人值夜,你放心,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栗公公哪里放得下心,眉头紧紧皱着,想说什么,司银玄撑着桌面起身往床榻走去:“照我咳咳……说的做。”

“哎!好好好,老奴都听您的!”

栗公公连声应着,跟过去宽衣脱靴,给他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又把炭盆拖到离床更近的地方,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听到“吱”的一声关门响动,司银玄睁开眼,看着床顶的帷幔,喉咙处又泛起压抑不住的咳意。

体会过正常人的生活后,再次变回病秧子,这种落差真的是让人绝望。

幸好只需要再等待两个时辰就好了。

司银玄闭上眼,睡意全无,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等待着时间流逝。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司银玄披好狐裘推开门,殿外的寒风呼啸到脸上,让他一下子如坠冰窖。

“咳咳、咳……”

院中寂寥一片,黑沉沉的天幕上一轮惨白的圆月高悬,清辉笼罩四野。

司银玄抬头望了一眼,想起花馥栀说的子正时分,慢慢向着西南角走去。

“尊者,我来了。”

司银玄蹲在院墙边,垂眸望着那株小小的栀子花,语气十分恭敬。

溶溶月色下,翠绿的椭圆形叶片上浮动着一层白光,既神秘又圣洁。

司银玄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指,往那叶片上伸去。

只不过指尖在距离叶片还有一寸时便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司银玄想收回手,却发现不止是手指,他全身都不能动,像一个木雕一样僵在了原地。

“你这小孩儿,手怎么这么欠?”

脑中刚响起这个声音,下一刻一个光点从那植株上飞出。

司银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点,见它在花盆侧面消散,而后花馥栀虚幻的人影显现了出来。

冷月辉光下,花馥栀盘腿而坐,半敛着眸子往司银玄这边轻轻瞥去,语调懒懒的:“下次再敢摸我叶子,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司银玄眼睛瞪大了些,想唤一声“尊者”,但声音也发不出来。

喉咙处又传来痒意,他想咳却咳不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花馥栀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见人教训得差不多了,搭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禁锢在身上的那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消失,司银玄捂着嘴,弓着身子咳得惊天动地。

花馥栀没管他,手上掐了法诀,引导体内灵气冲击丹田,为待会儿吸纳纯阳之血做准备。

“尊者……”

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花馥栀目光轻飘飘地投过去,就见他满脸歉意地望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因为咳嗽而逼出来泪水。

“对不起。”司银玄真心实意地道歉,“我以后不会了。”

花馥栀是花妖,他大概猜到摸叶子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冒犯了。

花馥栀“嗯”了一声,闭上眼继续做着刚才的事。

司银玄也不再说话,把身上的狐裘拢了拢,蹲在花馥栀旁边,时不时咳几声,等待着她下达指令。

月圆夜子正时分,阴阳交汇,天地间气运倒转。

花馥栀睁开眼,看向司银玄:“划破指尖,把血滴到叶片上。”

司银玄毫不犹豫摸出袖筒中的剪刀,把刀尖对着自己左手食指指腹上用力扎去。

血珠成串滴落,但一触即那泛着光的叶片就消弭于无形。

司银玄这一次亲眼见到了这玄妙的场景,心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又往旁边花馥栀的虚影处看去,那个并无实体的人影此刻闭着眼,像是入了定,只是凝成她的影像的那些光束在像水波一样流动,并闪烁着细碎的光。

风越来越大了,司银玄感觉自己胸口被人挖了个洞,塞了一把冰渣子。他每每吸气,吸入的都是寒风,寒风顺着鼻腔钻进肺里,和胸腔里的冰渣子狼狈为奸,让他肺部连同胸腔都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太痛苦了,他想。

这才半天他就要受不了了,真不知道以前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司银玄定定地望着花馥栀,耐心地等待着。

在约莫一刻钟后,他终于看到花馥栀收了势,随后睁开眼,如同上次一般,指尖凝着一点荧光虚虚地点在他眉心。

伤痛眨眼间被抚平,司银玄感觉自己胸口那个大洞被填上了,吸气吸进来的寒风也变成了温暖的气流,慰贴着五脏六腑。

“多谢尊者。”司银玄笑着道谢。

花馥栀看着他眼中的笑意,被这小孩儿的单纯心思引得勾了勾唇角:“谢我做什么?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

司银玄脸上笑意不减,语气更加郑重:“多谢尊者。”

花馥栀认真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抬了一下,一缕轻烟从她指尖溢出,飘向了司银玄扎破手指的伤口。

司银玄感到丝丝微凉从伤口进入体内,垂眼一看,那个被剪刀扎破的血口子已然恢复如初。

花馥栀这时也收回了点在他眉心的手:“这次能维持一个月,一月之后,同样是月圆子正时分,你再来吧。”

司银玄听得出这话是在打发他离开,连忙急切出声:“尊者,我还有几个问题。”

“嗯?”花馥栀好整以暇望向他。

“敢问尊者,您需要的是人血还是我的血?”司银玄先是这么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在花馥栀意料之外,她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司银玄实话实话:“尊者之于我不可或缺,而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血对您而言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我想弄清楚,在这场交易中,我手上握着多少筹码。”

“有意思!”花馥栀这下是真的对这小孩儿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说他聪明吧,一点弯都不绕就把自己心思抖得明明白白。

说他愚蠢吧,他能猜测自己的血跟别人的血有不同之处,又能坦然地跟她这个妖怪谈着交易和筹码。

真是有意思!

司银玄不懂花馥栀那句“有意思”是褒还是贬,他望向她,眼中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烦请尊者告知。”

“我需要的是你的血。”

司银玄坦然,花馥栀亦坦然。

司银玄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的纯阳之血对修行的人和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想象不到纯阳之体在修仙界是多么稀缺和珍贵。

但是在人界,他肉体凡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因此花馥栀不会多费唇舌解释这些。

司银玄眼下也无暇不去深究他的血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他问了花馥栀另一个问题:“尊者,您需要我的血,需要多久?”

“十年左右。”花馥栀已经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有了司银玄提供的纯阳之血,此处灵气稀缺的弊端得以补偿。

她现在是炼体期五阶,估计两年之后便能进入成丹期。只要她修炼到成丹中期,由于她具有半阶神格,她可以提前化形。

届时她化出人形,便可挣脱本体束缚,离开此地,设法回到她原来在的那个世界。

只不过这里到底跟万花妖域不一样,因此花馥栀也无法确切地说出时间,只能给一个大概。

“我这一身病,不靠法术靠医术,能治愈吗?”司银玄又问。

“靠你们人间的医术,不能。”花馥栀神色淡漠,“你尚在母体五脏六腑就已被侵蚀,底子早就亏空了。我在此处,能护你十年周全。这十年间,若是你好好调养,不再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等我走后,你也还能活几年,但总归活不过三十。”

司银玄脸上黯然着苦涩一笑,花馥栀看他这样,不甚理解:“你们人本来就只能活个几十年,够了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就行了。再说这个时间,完全够你成婚生子了。”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多谢尊者解惑。”司银玄只道了谢,没说别的。

“哦。”花馥栀最后看了他一眼,魂形化作流光回到了本体内修炼。

其实司银玄想治病想长寿都简单得很,以他纯阳体的天赋,洗筋伐髓,踏入仙途,若无意外,最差也能是个元婴修士,享千年寿元。

但花馥栀不会跟他说这些。

把凡人带入仙途,这份因果太重了,她不想跟他牵扯这么多。

再者,人心易变,现在这小孩儿为了活命对她恭敬客气,谁知道他成为修士之后会不会为了增进修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现在这样就挺好,司银玄以血助她修行,她给司银玄灵力续命,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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