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跪求恩典,无功而返
直到跟着淑妃走到了乾清宫门口,司银玄都还在想花馥栀那句“巧言令色”是什么意思。
他确定花馥栀的物种时,那本泛黄的《百草记》上画了栀子花的样子,一旁还有注解:色白如瓷,香气馥郁。
他当时想象着花朵的模样,是真心觉得栀子花很漂亮的。
“九殿下,发什么呆啊?进去了。”
淑妃看着愣神的司银玄笑了下,随后不再管他,自己整了整衣服,又摸了摸头上的珠钗环饰,确定一切得当后,脸上扬起明媚笑容,莲步轻移,缓步走进了殿中。
司银玄转头对谭春说了句:“你先回松寿轩。”然后落后淑妃几步跟进了殿中。
“臣妾给皇上请安。”
淑妃款款福身,却并没有等到皇上亲自相扶。
“爱妃不必多礼。”皇上匆忙从她身侧走过,在司银玄面前站定,满眼关切,“玄儿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这大冷的天你还到处跑……”
“父皇——”司银玄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行礼,皇上一把拽着他胳膊把他从门口扯进温暖的内殿,“门口风大,进来说话。”
接着他又扭头朝一旁的近侍吩咐:“再烧一盆炭来。”
走进殿内,淑妃已经自己起身了,皇上指了指案前一把交椅,示意司银玄过去坐,而后自己坐到了御案后。
淑妃脸上挂着温婉笑意,无声走到皇上身后,抬着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肩颈处按着。
“玄儿,父皇早已说过,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皇上皱着眉,甚是不解。
连淑妃好奇地看了过来。
司银玄盯着二人的目光把花盆放到了椅子上,然后走到案前掀袍跪下,俯身以额触地:“孩儿是斗胆来求父皇恩典的。”
皇上对司银玄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说一句话要咳三回的病弱少年身上,见他下跪磕头,立马坐直了身体,看向一旁的贴身太监刘忠:“把九殿下扶起来。”
刘忠走到司银玄身侧,弯腰伸手要搀扶,却被推开。
“父皇,栗公公死了。”司银玄抬起头,眼圈又不知不觉地泛了红。
“朕知道,太子跟朕说了,他去看烟花不小心栽进了莲池中淹死了,你姨母还跟说过两天再给你宫里寻一个年轻力壮的管事呢。”皇上看着司银玄脸上深切的悲痛,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就是为了这个死掉的太监来找朕的?”
司银玄袖中的手死死地捏成拳,他垂下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浓烈恨意。
他再度俯身拜首:“父皇,孩儿想亲自送栗公公的棺木出宫安葬,求父皇恩准。”
此话一出,殿内几人都惊了片刻,淑妃看着那少年跪地的身影,甚至忘了手上按肩的动作。
“荒唐!”
皇上猛地一拍桌面,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头几乎要垂到胸口。
“你是我大夏的九皇子,身份何等尊贵?现在你跟朕说,你要去给一个太监送殡?”皇上越说越气,胸口止不住地起伏,“荒唐!太荒唐了!”
淑妃见状立刻端起案上的茶盏递过去,并柔声安抚:“陛下息怒,九殿下还小,不懂事的。”
皇上接过茶,灌了两口,气顺了些,看司银玄还跪伏着,自己起身绕过案几走到他身边,沉声道:“起来,朕让刘忠送你回松寿轩,今日这些混账话朕就当没听见。”
司银玄不动,重复了一遍:“求父皇恩准。”
“起来!”
“求父皇恩准。”
皇上气极,他都亲自来给司银玄台阶下了,这孩子竟然这么执拗。
“刘忠,把他送回松寿轩!”皇上一甩袖又坐了回去。
刘忠对另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二人一人一边上前抓住司银玄的胳膊,强制把他拉了起来。
两个太监力气很大,司银玄挣扎不得,只能被迫被这二人带离了殿内。
“殿下,您莫乱动,奴才怕伤着您。”出了门后,刘忠赔着笑,好声好气地哄着司银玄。
“那你们放开我,我自己走!”
司银玄扭了扭胳膊,两个太监对视一眼,依言放开了他。
反正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笃定司银玄耍不了什么花招。
司银玄甩了甩胳膊,正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响起花馥栀咬牙切齿的冷笑:“呵!小孩儿,你竟敢把本座忘了。”
“我的花!”
司银玄心里一凛,扭头就要往殿内跑,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刘忠拦腰抱住。
“哎哟,小祖宗哎,别折腾了,咱乖乖回松寿轩吧……”
“不是不是,我的花还在里面!”司银玄急忙揪着刘忠袖子大喊,“我的花还在里面,你去给我端出来!”
刘忠一开始以为司银玄是在撒谎为了再进殿内见皇上,可他朝他脸上看去,只看到了焦急神色,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司银玄进殿的时候,手上是端着花盆的。
“殿下别急,奴才这就去把您的花端出来。”刘忠拍了拍司银玄肩膀,睨了另一个太监一眼,示意他把人看好,自己进了殿。
片刻后,琉璃花盆回到了司银玄手中。
刘忠看着司银玄如同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把花盆抱在怀中,又听他低着头诚恳地想着那棵植株道歉:“对不起,把你忘了,我不是故意的……”
九皇子一定是修道把脑子修坏了。刘忠想。
两个太监尽职尽责把司银玄送到了松寿轩后告退,谭春早已等候多时,凑上前来正欲询问,但司银玄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尊者,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司银玄再次道歉,“他们抓我抓得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司银玄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
“尊者?”司银玄把花盆举到眼前,轻轻晃了晃,声音放软了些,“你别生我气了……”
还是没有回应。
司银玄呆呆地坐在地上,一扭头看见栗公公的尸体,那张死灰的脸上已经泛起青黑。他再想到自己今天处处碰壁,一事无成,现在连花馥栀都不理他了,悲伤和委屈就一齐涌上心头。
花馥栀是有点生气的。她答应了司银玄要保护好他,天天被他抱着到处跑都没有一句怨言,结果这小孩儿竟然把她忘在了脑后!
她听到司银玄可怜兮兮的道歉,但她想故意冷这小孩儿一阵,给他长长记性。
但是……
怎么下雨了?
这雨还是温热的?
她明明在司银玄的寝殿内啊,为什么会淋到雨?
花馥栀脑中倏地灵光一闪。她显出魂形一看,果不其然,司银玄又哭了。
“哭什么?”花馥栀有点头疼,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爱哭?这两天都哭多少回了,是水做的吗?
“尊者……”司银玄泪眼朦胧地望着飘在半空中那个虚影,“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好……”
“坐在这儿哭才是最没用的。”花馥栀居高临下地看着司银玄,语气难得严厉,“至少你尽全力去做了,可以问心无愧。”
司银玄哭声渐渐止住,神情若有所思。
“一条道走不通就换一条,总得把所有可能都试一遍。”花馥栀话语里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像你这样,才受一点挫折就坐地上哭,以后不管做什么都难成气候。”
“若是随我踏入仙途后,你还是这样的心性,绝不可能成为强者。你只会是别人修炼之路上的垫脚石,你会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早晚身死魂灭,”
司银玄怔怔地望着花馥栀,这一字一句如同一道道惊雷劈到了他头顶。
花馥栀其实能理解司银玄。这个人类的小孩儿真的是太小了,他做了十四年的病弱皇子,连皇宫都没出去过,一直在这方寸之间,在她出现之前,只想着怎么活得久一点而已。
如今突然遭逢一连串的事,会手足无措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那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太过残酷,因此司银玄必须改变。
“想清楚了?”花馥栀看着从地上站起来的司银玄问道。
“尊者,我以后不会再哭了。”
司银玄眼神中透露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他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把花盆抱在怀中,飞快地向着松寿轩外跑去。
孺子可教!
花馥栀欣慰地想着,往栗公公尸首上施了一道法术,确保他肉身七日不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