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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轻浮之语,轻浮之举

辰时六刻,谭春提着一桶热水进入营帐中。

“殿下今日起得挺早啊。”谭春看着坐在案几旁看书的司银玄,笑着开口道。

司银玄从他进来时就在观察他神色,见他一切如常,根本没察觉这桌边坐着一个人,这才完全信了花馥栀的话,放下了心。

他放下书本,起身走到盥洗架旁边,洗脸、净手、漱口。

“哎呀!”

谭春突然叫起来,司银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回头,却发现他指着桌上的空花盆一脸惊慌失措:“殿下,您的花不见了!”

司银玄暗道:“没有不见,就好端端坐在你面前呢。”

一无所知的谭春愁容满面,他知道司银玄最宝贝那株栀子花了,走哪带哪,连睡觉都要放在床头,眼下这花不翼而飞,他该有多难过啊!

“怎么就剩个花盆了啊?昨天还好好的,是哪个坏心眼的给您拔了啊……”

“不是别人拔的,是我拔的。”司银玄拿起帕子擦干脸上的水,淡淡地打断他的话。

“啊?”谭春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为什么啊?殿下您不是最稀罕那栀子花了吗?”

司银玄有点后悔把这个花盆带回来了,但谭春都问了,总要给个说法。

“养了八年了都不开花,没意思,就拔了扔掉了。”司银玄随口敷衍着。

一直无所事事晃着腿的花馥栀忽然动作一顿,看着司银玄皱了皱眉。

谭春听到这合情合理的理由,不再多说什么,收拾好用过的热水和帕子又出去拿早膳了。

“小孩儿,两次了。”花馥栀在谭春离开后幽幽开口。

听到稚嫩的童音喊自己“小孩儿”,这种感觉真的非常怪异,以至于司银玄忽略了花馥栀冷下来的脸色,只是一脸茫然问她:“什么两次了?”

“你说这种轻浮的话,两次了。”花馥栀沉声答道。

“轻浮?”司银玄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想来想去,哪个字都跟“轻浮”不沾边吧?

司银玄又猛地想起,这好像是花馥栀第二次说他“轻浮”。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司银玄在脑中飞快地思索。

想起来了!

是他抱着花盆去丽水阁找淑妃时,花馥栀说他找的借口轻浮。

那时的借口是什么?

司银玄绞尽脑汁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说的好像是:“听闻淑妃娘娘心灵手巧善养花,恰好我也喜欢花花草草。但我这盆花养了八年都没开过,因此特来向娘娘讨教一二。”

两次情景对比求同,司银玄渐渐反应过来,花馥栀说他“轻浮”,铁定跟“开花”一词有关。

为什么“开花”会轻浮?

司银玄瞄了一眼五官精致的小花妖,忽而想起一本叫《草本杂记》的书上说:植株开花寓意繁衍,花分雌雄,雄花产粉,雌花结胚,孕育后代……

他心里一凛,自己果然轻浮!

花馥栀见司银玄先是不明所以,而后若有所思,最后恍然大悟,遂问道:“想明白自己哪里轻浮了吗?”

司银玄连连点头,满脸歉意:“尊者对不住,我先前不知道,以后绝对不会再乱说话了。”

花馥栀面色和缓了些:“就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才忍着没跟你计较。你要是明知故犯,你的坟头草已经两尺高了。”

“不愧是妖尊!”司银玄趴在桌边笑得灿烂,“不仅明辨是非,还大妖有大量!”

花馥栀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因为谭春拎着早膳食盒掀开帐帘进来了。

谭春把几样膳食端出来一一摆到桌上,司银玄折腾了一夜早就饿了,闻到饭菜香气,立马端起碗埋头苦吃。

嚼了几口之后,司银玄感到一道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他一边咀嚼一边转头,发现花馥栀双臂交叠置于桌面,而上半身向前趴伏,头枕着自己胳膊,正在歪着脑袋看着他。

司银玄被盯得心里发毛,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对站在桌边的谭春吩咐:“你先回自己营帐去,半个时辰后再来吧。”

谭春困惑不已,但还是应了声“是”,退下了。

等人一走,司银玄试探性地把装有包子的蒸屉往花馥栀面前推了推:“尊者,要吃吗?”

花馥栀看都没看那包子一眼,只盯着司银玄懒懒地拖长了调子答道:“不吃。”

“不吃东西不会饿吗?还是说你想吃别的什么?”司银玄面有关切之色。

没办法,看着面前这个精致如璞玉雕成的小娃娃,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忘记她是个妖怪,而把她当成一个人类小孩儿,就连跟她说话都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我不会饿,这些人类吃的东西,我吃进肚子里有害无益。”花馥栀眨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扑闪了几下,显出几分俏皮灵动,“你要是真担心我会饿,可以把胳膊伸过来给我咬一口。”

花馥栀本意是吓吓这小孩儿,让他别再管她。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截白皙劲瘦的胳膊就横在了眼前。

“你咬吧。”司银玄将脸转到另一边,颇有几分以身饲虎的悲壮感。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胳膊上传来牙齿刺穿皮肉的痛感,但等了半天毫无动静。

司银玄把头扭回去,却见花馥栀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真够笨的!”

司银玄只听得花馥栀嘟囔一声,随后将脸偏向另一边,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原来是逗他的。

司银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无声地笑了下,兀自收回手,安静地吃完了早膳。

等谭春进来收拾碗碟时,他压低了嗓音对他说道:“我昨夜没睡好,你去跟秦军医说一声,我今天就不去药帐了。”

谭春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司银玄要这么鬼鬼祟祟地说话,但他还是听话地点头,同样低声回答:“奴才知道了,殿下您在帐中好生歇息便是。”

司银玄交代完了,自顾自走向床边,谭春提着食盒正要离开,余光里瞥到桌子边上那个空空的花盆,想了想顺手带出去了。

在入睡之前,司银玄撑着身体往桌边看了一眼,见花馥栀趴在桌上枕着自己胳膊,俨然一副要睡觉的架势。

但司银玄不会再傻乎乎问她要不要上床睡了,他比较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尊者,你说的那个溯洄之阵让我见我母妃过往的事,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花馥栀眼都没睁,扔给他两个字:“今晚。”

司银玄放心地躺平了。

既然今晚也要出去,那可一定得把精神养好。

于是乎,司银玄上午睡完了,中午起床吃了个饭,下午又接着睡,看得谭春忧心忡忡的。

“殿下,您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啊?”

夜间用膳时,谭春终是忍不住发问。他目光紧紧锁着司银玄的脸,想看看他的面色有没有哪里不对。

司银玄也知道自己今日举止怪异了些,但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宽慰他:“我没事,别乱想。”

谭春又接着劝他去药帐找秦向阳看看脉象,司银玄颇为无奈:“我就是昨夜没睡好今天白天犯困而已,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真的没事。”

“那好吧,奴才去给您准备热水。”谭春稍微安下了心。

片刻后,两个杂役跟往日一样抬着浴桶进来,之后又一桶一桶的热水加冷水把水温调好。

擦身子的干毛巾和司银玄换洗的衣服,被谭春放到了浴桶旁边的架子上,他做完这一切躬身退了出去,等待着半个时辰后再带人进来收拾。

司银玄一边解着衣衫一边走向浴桶,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这个地方还有一个人。

“尊者,我要脱衣洗浴了,你……要不要回避一下?”司银玄站在浴桶边,看着几步之外的花馥栀诚心建议。

虽然以前花馥栀也跟他共处一室,但那时她尚且还是栀子花的形态,因此司银玄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她化形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只是个小不点儿,但司银玄一想到在她面前袒胸露乳赤身洗浴,总觉得太不自在了。

花馥栀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案几旁的草垫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的一本泛黄的医书。

她听到司银玄的声音抬起头来,微微凝眉:“回避什么?你洗你的,我又不看你。”

“这……不太好。”司银玄言语迟疑,“我心里别扭。”

“你别扭……”花馥栀轻笑一声,支着下巴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你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的。”

司银玄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花馥栀“啪”的一声合上书,再抬眼人已经站到司银玄身前。

她仰着头,声音是脆生生的稚嫩童音,神情却似笑非笑,戏谑如成人:“我就算看了又怎么样?你会少块肉吗?”

司银玄哽了一下,思忖片刻蹲下身,直视着花馥栀的眼睛,神色很是认真。

“尊者,你别这样,太轻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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