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身不由己,莲池溺死
司银玄装昏迷装了一个多时辰。
刘忠从太医院喊来的老院首仍然摸不出他的脉象,在他父皇一声比一声更吓人的质问中,老院首只得战战兢兢猜测:“殿下恐是受惊吓过度,心缩肺窒,脑血不足,牵动脏腑血阻气滞导致的昏迷。”
“可有大碍?”他听见他父皇这么问,声音里是浓浓的关切。
老院首“呃”“嗯”支吾着,最后硬着头皮回了个:“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皇上又说:“等九殿下醒了,你来乾清宫知会一声。”
他猜测这是在跟明杏说话,果然,他听到明杏应了声“奴婢遵旨”。
等他父皇走后,老院首摸着他的脉象止不住唉声叹气,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有这种脉象?奇了怪了……”
这诡异的脉象弄得老院首不敢开药,不敢施针,只能一遍遍给他把脉,然后翻眼皮、看舌苔、试呼吸,甚至趴在他身上听他心跳。
司银玄一直忍着,直到那老院首试探性地用针扎了他两针,才悠悠转醒。
“欸?殿下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老院首手上还捏着银针,看着司银玄满脸惊喜。
司银玄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须、发、眉皆白的老头,估计年逾古稀,但精神倒是很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丝毫没有老人特有的那种浑浊。
他客气礼貌地回答了,随后费了点功夫将人打发走了。
正要翻身下床,却看到花馥栀趴在床边,像是等了很久。
“尊者。”司银玄笑着喊了她一声,伸手拽住她袖子,“今天多谢你了。”
花馥栀“嗯”了声,将自己用神识查探到的信息告诉了他:“皇后此刻在坤宁宫,还没醒。皇上回了乾清宫,召集了几个大臣,写了废后诏书,商量着明日早朝公之于众昭告天下。”
“那两个太医,被带到诏狱审讯,承认了自己多年前给你娘下毒的事,也承认了去年冬天想用补药让你死的事。他们签了字画了押,皇上说把他们凌迟处死,已经送到了刑部大牢。”
“还有明杏,从皇上离开后,就一直在院外跪着。”
司银玄神情若有所思,这些情况跟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花馥栀说完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往他脸上戳去,声音有些冷:“就这么蠢,见了巴掌不会躲?”
司银玄知道她戳的是沈栩茹打他留下的指印,朝她微微一笑:“这巴掌不是白挨的,是让父皇心疼我的。而且也没多疼,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这指印过会儿就消了。倒是父皇甩给她的两巴掌力气比这大多了,她的脸肯定会肿。”
“你还挺得意是吧?”花馥栀眉梢一挑,一把掐住他脸颊,把人揪得近了些,“这种要让自己受损的法子在任何时候都是下策,懂吗?”
司银玄嘴都被扯歪了,囫囵着回答:“懂懂懂!可我不是没办法嘛,形势所迫,只能出此下策了……”
花馥栀也知道这是实话,手下松了力,捏了他两下,借机告诫他:“所以以后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只要足够强,就用不着再花心思算计什么。谁惹了你,直接一巴掌把他拍死就行了。”
司银玄连连点头,又朝她凑过去了些,眼中笑意满满当当:“尊者,是不是心疼我了?”
“少在我面前嬉皮笑脸!”花馥栀又用力掐住他,“我说的话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
脸上的手终于移开,花馥栀身形一闪又消失不见。司银玄抬手揉了揉自己掐的地方,轻轻笑了声,心想着这小花妖力气还挺大。
他翻身下床,天已经快黑了。
想起明杏还跪在院外,他抬脚往外走去。
明杏见着他出来,眼中一下子涌出泪水,哽咽着喊了声“殿下”后,腰一弯,俯身叩首。
她知道,司银玄一定是知道了她这些年给坤宁宫通风报信的事,所以才会特意提拔了她做管事宫女,今日还让她去送信。
皇后已倒,她满心凄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盼望着司银玄心善心软,体谅她身不由己。
“奴婢该死!奴婢是迫不得已,他们——”
司银玄眼中划过讥讽,出言却温和如常:“天都黑了,怎么不来掌灯?”
明杏怔怔地抬头,却见他已转身回了房间。
微黯天光下,她望着少年修长的身影,惶恐不安的心里滋生出几分劫后余生庆幸。
她忐忑起身,走进屋内,司银玄站在窗边仍然是背对她的。
烛台一盏盏点亮,司银玄一动不动,屋内一片死寂。
明杏垂手在他身后站了片刻,再次屈膝跪地:“殿下……”
司银玄再次打断她的话:“我饿了。”
明杏再度咽下口中的话,忙不迭起身去安排膳食。
这一顿饭司银玄吃得极慢,等放下筷子,天已黑尽,早已过了平日该睡觉的时辰。
等明杏把碗碟收拾好后,他又走到窗边,望着浓黑似墨的天空,轻声自语:“天好黑啊!”
明杏正要唤人提来热水供司银玄沐浴,他这时转身看向她:“明杏,陪我出去走走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明杏眸光闪了闪,低头应“是”,就这样提了一盏灯跟着司银玄走出了松寿轩。
“说吧。”
司银玄避着宫内巡逻的侍卫,挑着偏僻的小路,径直往某处而去。
明杏全无察觉,内心充满了感激,声泪俱下讲述自己的悲惨身世。
司银玄时不时“嗯”一声,或者意味不明说一句“原来是这样啊”,让她天真地以为她被原谅了。
直到某个时刻,司银玄停下步子,从她手里拿过了灯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司银玄的指甲刮了她手背一下,有些刺痛。
“明杏。”
她听见司银玄平静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心里莫名“砰”地一跳,急忙擦了擦眼泪应道:“奴婢在。”
司银玄回过头来,将灯笼放在二人之间,随后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栗公公死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吧?”
这话像一只无形手攥住了明杏的心脏,她骇然瞪大了眼,随即惊恐地发现,他们走到了莲池。
莲池!
栗公公的身亡之地!
“殿……下……”她张了张嘴,却感觉舌头在发麻。
不对,不止舌头,是全身都在发麻!
司银玄那张脸忽地从视线里闪了出去,天地似乎在旋转,直到疼痛袭来,她意识到自己倒在了地上,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有再多苦衷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想杀我就算了,你还害死栗公公,真是……死不足惜!”
少年的嗓音还是那般温润,她甚至可以想象,他说话时弯起的嘴角和那双漂亮眼睛中的点点笑意。
饶了我!她在心里呐喊,饶了我吧!
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只感到自己的眼泪在汹涌流出,顺着眼角流进了发丝中。
死亡的恐惧慢慢将她吞噬,她想挣扎想叫喊,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脚踹进了池中。
“扑通!”
她听见自己落水的声音,下一瞬冰冷的池水灌进她口鼻,而她只能不断下沉,下沉……
司银玄站在池边看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口气,把灯笼也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