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春生
消瘦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显得格外突出,高霜黑眼珠转了转,“姐说的是肉虫子吗?褪了皮会叫的那个?”
高雪想想小妹说的,应该就是知了猴。
“你抓过吗?不过它们一般晚上才会出来,白天看到的都是褪了皮的。”
褪完皮的会叫会飞,他们都知道啊。三人同时看向了高雪,不明所以。
“蜕的皮叫蝉蜕,是中药材,可以卖钱的。小妹去割草时,带个布袋子吧,见到就收起来,别弄碎了。”
见高雪说得头头是道,谁也没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捡就捡吧,也不耽误什么。
可高雪怎么知道能卖钱的?
这个疑问到了嘴边,几人竟不约而同的都咽了下去。
以前,高雪最喜欢在傍晚时,拿上手电筒,跟着小伙伴们去树下捉知了猴,回家让奶奶清洗几遍,再放些盐腌一晚,第二天在油里炸透了,别提多香!
那是她童年难得的乐趣和美味!
奶奶,你还好吗?
高雪暗下叹口气,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如今没有火把,连煤油灯都没有,她可不敢带着弟弟妹妹去冒险。这原生态的林子里,蛇虫鼠蚁怕是少不了,白天能捡些蝉蜕也不错了。
......
说着话,提篮也收拾完了,跟奶奶说了一声,带着高兴往门外走去。
在高雨吃饭的时候,高雪把识字的想法又说了一遍。
高雨明年就要嫁出去了,她很担忧家里老的小的怎么过下去,单靠弟弟妹妹是种不了田的,可不种田,吃什么?
要是不嫁吧,以后怕是再难嫁出去了,谁会愿意娶一个拖家带口的老姑娘?闲下来就为这事愁的不行。
可现在二妹想让弟弟去识字,原本是好事,可是短时间学下来有用吗?能帮到这个家吗?现在着急的可是吃饭问题啊!
算了,还不知道人家同不同意呢,先别泼冷水了,高雨嚼了几下,使劲咽下嘴里干硬的饼子。
“二妹,你们去吧,赵伯伯跟父亲关系不错,好好相求,兴许能成......我们多做些活倒没什么......”
被生活压垮的肩膀,却没有扭曲善良的本性。高雪初到这里时的愤怒,就是被高雨简单的温暖化解的。
为了生存,为了这个家,为这些亲人,高雪才燃起了斗志,想在这里拼搏一把。
她看得出大姐的犹疑,也明白奶奶的顾虑,她们可能不是很赞成这件事,但都选择了支持她,这就够了!
“嗯, 谢谢姐。”高雪对着姐姐由衷地笑了笑。
自从大病一场,大妹妹爱说话了,眼神也越来越明亮,真好!
高雨抬手怜惜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去吧。”
......
姐弟背了粮食回家,扫去身上的尘土,就又出门了。
“小弟,在春生哥面前你只需要表达对识字的渴望就行,怎样求人,都让姐来。”
高兴心里很明白,这是姐姐在维护他的尊严,怕以后在先生面前抬不起头。
除了天寒地冻时,庄稼人才能猫一猫冬,歇上两个月,平时连几岁的小孩子都闲不住的,都得做力所能及的活计。
送孩子去读书,家里既少个劳力,又添一大项开销,多数人是无能为力的。束修(学费)交不起,笔墨纸砚买不起。要供个读书郎,就算富裕的人家都要勒紧了裤腰带才成。
他们村也有送家中长子去读书的,可都是读个两年,识些字就不再读了,真是读不起。
赵春生今年才考中了童生,如今已经在县学读书了,准秀才公。
......
赵家的房子是青砖所建,宽宽绰绰的四大间,还有灶房、杂物房、两间厢房。
“有人在吗?”高雪示意高兴叫门。
喊了几声以后,才传出来一个男声,变声期还略带沙哑的大男孩声音,应该就是赵春生本人了。
瘦高的男子,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了堂屋门口。
“你们找谁?”五官普通,就是个极寻常的书生。
这声音让高雪的心稳了稳,“春生哥,我是高粱家的高雪,这是我弟弟高兴,你的腿好些没有?”
“还好,有事吗?”赵春生不明所以地打量着姐弟两个,并不熟悉,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的乡亲。
等等,那日大雨中,扶自己回家的女子,跟这姑娘看着有些像......
高兴也在,赵春生倒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了,转身往里走去,怕被人看出他神情异样,故作平静地说道:“进来说话吧。”
......
高雪领着弟弟跟了进去,待赵春生落座后,语带真诚地说道,“春生哥,您在家这段时间教我弟弟识字,可以吗?”
赵春生眼皮跳了跳,完全没想到高雪会说这些。
是不是她呢?不经意又打量了高雪两眼,难道这就上门索要回报了?
也好,人情最是欠不得!
这姑娘虽小,可到底他们曾湿衣相扶,也算有了肌肤之亲,这真要论起来,只有娶了她才成。
可这怎么行呢!自己还要科考的,娶个村姑算什么!
见赵春生半天没有回应,高雪心里有些慌乱。突然造访确实唐突了,人家也还是个学生呢,时间多宝贵。
她哪里猜得到对方已经想了八百年后的事情。
看不出赵春生心中所想,高雪也不知道这年代女子该怎么行礼,尤其是农村。以前看电视都是看了个热闹,毕竟朝代不同,礼仪也不同。
心想下跪跟强求别人无异,于是,半弯着腰行了个敬礼,心想敬意到了就是。
就在高雪弯腰行礼时,赵春生眼尖地看到了她耳后的红痣。
顿时心中一颤,没错,那女子就是她!
她是他的恩人!
若不是她及时扶着自己回家,伤了腿又淋雨,还不知道后果如何呢!
当时雨大天黑,他也只记住了这颗痣。
......
心中乱跳的赵春生勉强才稳住心神,正准备说点什么,又听高雪说道,“春生哥,我们现在也拿不出钱财,我能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高兴也能做很多零活,我们帮你做事抵束修可以吗?只求你给我弟弟这个机会。做几年都成......”
高雪咬了咬嘴唇,上辈子都没开口求过人啊!张嘴求人真不是件容易事。
说完低下头,也不敢看赵春生,就怕直接被拒绝了,自己脸色不好看。
高兴看着姐姐这般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她没认出自己吗?还是不愿提那日相助的恩情?
赵春生想不通了。
姐弟二人衣衫破旧,但还算整洁,脚穿草鞋,一看家境就不好,赵春生看着高兴问道,“你为什么要识字?”
弟弟低垂着头,抿着嘴唇,一副不屈的样子。
姐姐虽在求人有些难为情,却没有半点奴颜婢膝的嘴脸,浑身的气韵仿佛在说劳动不丢人。
“春生哥,人人都知道识字是好事,姐姐们养家很不容易,我也想多学点本领。春生哥,我会好好学的,求您教我。”说完抬起倔强的眸子看向赵春生。
赵春生点点头不置可否,又看向高雪。
“弟弟正是读书的年龄,正好您又休息在家,机会难得,才冒然张口的。”高雪想垂死挣扎一下。
行就行,不行就再找别的机会,等有了钱,总能进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