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山头来去云

司机把他送到溪竹居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见堂屋的灯还亮着，他跨步走进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顾老夫人。

“晚饭吃过了吗？”

“还没，公司事情比较多，忙忘了。”顾珩洲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想吃什么，我让庄嫂去做。”

他忽然想起她做的面，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有鲜牛肉吗，来碗番茄牛肉面。”

顾老夫人闻言一顿，别有深意地笑了：“在兰陵待了两个月，吃得不错啊，我瞧你养得挺精神。”

他眉目舒展，有些喜形于色，“那是你孙媳妇会照顾人。”

顾老夫人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怎么不带恬恬回来？”

“哦，她忙工作呢，回来就上班了。”

“这工作太辛苦，干脆换一个，或者调来姑苏吧，离得近，我们也能帮着照应。”

“我的人，我会不知道心疼？她有自己的追求，也要尊重她的想法。”

顾老夫人抿着嘴笑，“知道疼人就行，这边忙完你就赶紧回申城去，我和你妈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顾珩洲握了握她苍老的手，“昨晚的事……”

“我谁都不信，也不会不信你妈。”顾老夫人掷地有声，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且不说徐娜肚子里的孩子意外胎停了，就算是平安生下来，我不认他是顾家子孙，他就什么也不是！”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你妈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疫情期间，人都关在家里，谁能去动她的孩子？自己保不住，怂恿你父亲来家里头闹得不安生。这个顾浩南也太不像话了，我怎么能生出这样的不孝子孙……”

顾珩洲目光低垂，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奶奶，公司那边我可能要肃清一下，可能会牵扯到他的海外账户。”

顾老夫人一脸震惊，很快又缓了缓神色，“你是晟虹的掌舵者，一切由你来拿主意，必要时可以大义灭亲。”

“明白。”

本来他还担心顾老夫人会念及亲情要求他网开一面，但顾浩南昨夜一闹，刚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武维庸和陈柏雄那两个老匹夫，他看不惯已久，一开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如今与顾浩南里应外合，谋求私利，再不斩草除根，将来必成大患。

不一会儿，庄嫂端着面走过来，笑着说，“小珩啊，趁热吃，我第一次做这种面，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口味。”

“辛苦了庄嫂，你扶奶奶去休息吧，吃完了我自己送过去。”

庄嫂愣了一下，又看了眼顾老夫人，连忙应了一声，“哎。”

顾老夫人站起身，“吃完早点休息。”

“知道了，奶奶。”

顾珩洲瞧着眼前的面，挑起来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那端响了几声便接通了，“喂？”

“还没睡？”

“嗯。”

听她答句还没有自己问句长，他不禁笑了，声线有些沉，“忙什么呢。”

“在完成答应你的事。”

忙了一天，他也确实累了，竟想不起要求过她什么，“过几天我就回去。”

“嗯，等你回来就会看见了。”

他目光微沉，眸底划过片刻的思忖，“你安心住着，等我回来，知道吗？”

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我暂时回不去，御园那边门卫说四月中旬才能解封。”

他眉头紧蹙，“怎么跑那儿去了？”

“想回去取点东西，门口拦着不让进。”

“需要什么直接跟阿姨说就行了，别在外面乱跑。”

“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他嘴角挤出一丝苦笑，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自己不主动联系，她还真的一点也不想念，现在又要迫不及待挂断电话，淡淡开腔道：“别挂。”

郁恬这厢听了，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开了免提，对他的癖好见怪不怪。她重新拿起毛笔在纸上临摹《赤壁赋》，刚写到“哀吾生之须臾”，那边传来碗筷撞击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水流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她大概猜想到一种场景，等水声停了问他，“你没吃晚饭吗？”

“刚吃完。”

她咬了下唇，放下笔，重新把手机拿起来，“所以刚刚是在洗碗？”

“嗯。”

“怎么弄得这么晚？”她心想，不是说了没什么大事吗？

“心疼我？”

她听到他一声轻笑，低垂着眼睫，想着还是应该找点话题聊聊，“你吃的什么？”

“番茄牛肉面，可惜没你做的好吃。”

“我随便做的。”

“我只想吃你做的。”

在她听来，他不用刻意花心思，绵绵情话就来了，她的心绪被打乱，此时也难以平心静气地运笔。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预感他接下来的安排，缓缓启唇：“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然后没得商量地挂断电话。

听见电话里的盲音时，他刚把脱下来的衬衫放在床上，眼里含着浅笑，没想到她连说句“晚安”的机会都没给他，拿起手机又拨了过去。

“还有什么事啊？”她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他语调清淡，嗓音却带着一种蛊惑，“晚安。”

她坐在床上抚着额，心里一阵叹气，“晚安。”

最后是他主动挂的电话，她算是想明白他的逻辑了，他永远是节奏的掌控者，他不想结束的事情，别人不能喊停。

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内心莫名地焦躁，自己的车在御园，明天还是只能开那辆R8去上班，实在过分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