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丹花根

下过雨的道路上有打湿的落叶，还有一洼一洼的水渍，灯光照上去，像一个个挑破的窟窿。一场秋雨一场凉，她匆匆赶来，穿的还是薄薄的衬衫，忘记加件外套，挽着他的手臂不由得靠近了些。

男人指尖的烟灰抖落，送到唇边深吸了一口，然后一圈一圈地吐出来，尼古丁的味道混合着空气中的湿气，竟然莫名地使人上瘾。

“不是说戒了吗，怎么又抽上了？”她轻声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继续静静地吞吐，内心烦躁不安。

她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恼怒，而是笑着双手攀上他的右肩，在他耳边低喃，“要不要去我那儿。”

耳廓是她温热的气息，一贯的低吟诱惑此时却让他避之不及，他用手挣脱她的手臂，停住脚步，与她原地面对面地站着，缓缓开口，“我们断了吧。”

他的身后是一大片湖水，迎面而来的冷风不断灌进她的领口，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惶恐，但很快用冷静的语调应答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你很好。”

“为什么？”

两人视线相触，郑婧婉知道自己问得很蠢，但是他今天有太多的反常超出了她的职业判断，她明白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只是她想明确地知道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我们并不合适。”顾珩洲盯着她执着的眼眸，丝毫没有想要回避的心虚和无奈，更多的是果决和坚定。他看着她，仿佛能够窥见她更多真实的心理活动，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出牌。

她看到了他决绝的态度，也知道一切不可挽回，气笑道：“顾珩洲，你的心怎么这么硬？我们在一起两年，不公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我都忍了，你还想怎样？”她试图说一些从没说过的话来激发他的愧疚和自责，但似乎无济于事。

顾珩洲沉默了几秒，又对上她忿忿不平的眼神，语气极其冷漠，“这两年我没有亏待过你，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不是吗？”

郑婧婉冷哼了一声，“我才知道，你我之间，原来一直分得这么清楚。”

“你所谓的不明不白，正是缘于你的蓄谋已久。两年前，你爬上我的床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各取所需。”

郑婧婉怔愣的表情，明明白白地承认了自己的内心，“所以，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和我断了，又是为了谁？”

顾珩洲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一定会为了谁吗？”他顿了顿，目露调侃，“你不是心理医生吗，可以剖析和评估一下我此时的心理状态。”见她仍不说话，他继续说道：“郑医生，我们都是成年人，这两年你在我这儿获得的回报也是足够丰厚的，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得好。”

郑婧婉抬起眼眸，眼神恳切地望向他：“珩洲，如果我们有一个好的开始，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毕竟我们是那么合拍，不是吗？”

顾珩洲背过身，远远地看向对面的湖岸线，“没有多少假设是能够成立的，现实是怎样就是怎样。世事无常，你必须允许任何事的发生。我是个商人，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可能对你动心，是你在自编自演的戏里丧失了客观判断，这是你的失误。”

郑婧婉攥紧了指节，只能强颜欢笑，“顾总内心如此强大，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需要心理医生的人，是我不够专业，僭越了。”

顾珩洲微微叹了口气，“郑医生这么优秀，以后会遇到良人的。”

“顾总，不管怎么说，我们相互陪伴了两年，至少也能好好地说声再见吧。”

顾珩洲转过身来，看到她伸出的右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握住了她的。

“还是我先说吧。”郑婧婉眼眶微红，耐着性子，尽可能地维持最后的体面，“再见，顾珩洲。”

“再见。”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内心坦然得像是和从前的心魔告别。

他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圣人，郑婧婉就像他的影子一样，时时刻刻折射出他内心真实的自己。有时候，面对她就像面对一块平面镜，他用且只能用这面镜子正衣冠，明得失。

郑婧婉固然目的心强，他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所谓的合拍，有时候恰恰是他遇见了最相似的自己。

而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