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钗石斛

他们来到复兴路的一家私人茶室，名为“山余草舍”。进入内院，眼前便是一派苏式园林的景致，曲径游廊，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白墙黛瓦，飞檐翘壁，假山流水，草树丰茂。

院中有茶师抚琴奏乐，清新悠扬的丝竹曲调，将典雅而细腻的江南韵味诠释得淋漓尽致。

脱鞋进入一处雅间，线香焚烧出缕缕淡雅的香气，两人隔着一张矮几，面对面在蒲团上盘腿而坐，顾珩洲对侍者说道：“给这位小姐换张软垫。”

不久，一张方形的刺绣软垫被送了进来，郁恬跪坐上去，确实比刚刚舒适许多，“谢谢。”推开移门，就能瞧见外面错落有致的风景，竹林、假山和茅草屋，还有池塘里几尾游动的锦鲤。

有侍者进来上茶，一个玻璃小壶用一个热盏文火煨着，橙黄色的茶汤散发着阵阵幽香，和丽江民宿见到的茶色很像，也分不清是什么茶叶煮的。郁恬小声问道：“这是红茶吗？”

“普洱。”顾珩洲拎起茶壶将她面前的瓷杯斟满，汩汩的香气弥散开来，“不是很浓。”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点，玉兔形状的豆乳糕，绽放的荷花酥，抹茶奶油卷，还有青团和肉脯。

男人的指甲修整得很干净，指节白皙，如玉的质感，他捏起茶杯，茶水入口，眸中奉送一丝笑意，和过去在丽江所见已然完全不同。她内心难免怅然，多年的职场经验让她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宠犬，始终在意他人的脸色。他冷若冰霜，她就战战兢兢；他风光霁月，她就心安泰然。他寥寥几句，提到可以当他是朋友，她心中竟有一丝暖意，心情自然也随之放松。

她取了一个青团，轻轻咬开，露出肉松内馅，是半甜半咸的口感，“这个和兰陵的做法不太一样，兰陵用的是芝麻馅或者豆沙馅，里外都是甜的。”

“吃不惯？试试别的。”他极其贴心地将豆乳糕让到她面前。

“就是吃着挺新奇，食物和人本身的习性息息相关。喜欢吃甜食的人，乐观豁达，热情大方；喜欢咸味的人，性子急躁，忽冷忽热；喜欢酸味的人，严于律己，爱挑剔。”她抿了一口茶水，一双杏眼眯成弯月，“顾总，你喜欢什么味儿？”

顾珩洲沉思片刻，“甜味。”

她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姑苏人一向喜爱甜食，我也一样，所以顾总，你属于外冷内热型。”

“你这套分析人物的方法挺有趣的，如果一个人不挑食呢？”

“什么都吃的人，就看吃饭的习惯啊。喜欢细嚼慢咽的人，稳妥自信；喜欢吃快点的人，讲究效率，缺乏耐心；喜欢一样一样分开吃的人，细心谨慎，富有执行力；喜欢混在一起吃的人，责任心强，内心坚定。”

顾珩洲见她有模有样地说着，嘴角的笑容像水纹一样慢慢漾开，“你从哪儿学来的，不会是你们单位培训的时候专门教的吧。”

郁恬抿嘴微笑，“我爸教的，他说什么样的人，只要一起吃顿饭就全晓得了。”

“我们吃过不止一顿饭了，你怎么看我的？”

郁恬单手托腮，仔细想了想，“我对顾总目前的印象都是好的，但愿能一直保持下去。”

顾珩洲对于这样的溢美之词笑出了声，“所以光凭一顿饭就被看穿的人也不过如此，人都是多面的，不能用非黑即白的思维去评判任何人。喜欢甜的明天有可能换种口味，吃得慢的人遇到急事也会加快速度，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是一定的。”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郁恬顿觉窘迫，本是一两句找话题的玩笑话，在他眼里却当了真，心里了然，他也是个很认真的人。

她睫毛一闪，俏皮地说道：“顾总，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顾珩洲因她跳脱的思维怔愣了一下，眼皮一沉，“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觉得你思维很好，一定是学理工科的。”她心里想着师拓曾说过他俩同班同专业。

“化工。”

“哦，你也是J大研究生？”郁恬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师总说你俩是同学。”

“本科。”

郁恬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启下一个话题，两人之间有一瞬的寂然。

她总想着做点什么弥补这一次的冷场，手碰到茶壶柄的一瞬间和他的指尖相触，条件反射似的收缩回来。顾珩洲嘴角一扯，拿起茶壶给她续茶，不疾不徐，一线茶汤涌了出来。

这普洱味虽不浓，但越喝越饿，她已经拿起第二块茶点品尝，豆乳冰糕奶香浓郁，软绵丝滑，入口微凉，她饮了一口热茶，慢慢调和。

“喵……”屋外一声软绵的猫叫打破了沉寂，她凑身过去一瞧，一只蓝眼睛的雪团布偶从门缝里溜了进来，在她腿边蹭了又蹭，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猫咪温顺可爱，不怕生地往她怀里钻，她轻抚着它的脑袋和背脊，一下又一下，它竟舒适地眯着眼，发出噗噗的叫声。她拿了一小块肉脯喂它，猫咪得了食物，忽而退到一边，安静地笑口咀嚼起来。

“你喂养了它，下次来，它就记得你了。”顾珩洲轻轻地开口。

她微笑着抬起眼眸，“这是主人家的吧，喂养一次就能记得，喂养数日就不怕跟着我跑了？”

他笑着看向那只爱宠，“它是懂得认人的，只会和愿意亲近的人亲热。”

她又拿了一块肉脯去喂，轻拍它的脑袋，声线糯糯甜甜，“乖乖……”

他静静地看着她清晰的下颌和嫣红的唇线，心里一阵酥痒，堪堪避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