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箫一剑平生意
之前来公司部的次数屈指可数,料到会遇上,可这会儿真的看到沈阔走过来,她竟然下意识地默不作声为他腾出一条道来,微微低头,什么也不做地站在那儿。
沈阔无奈地漾开一丝笑意,声音压低了些,“微信信息看到了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淡淡地说:“看到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郁恬顾及着办公室其他人在,短促一笑,“我是来取企业信用证的。”
沈阔很有默契地搭腔,“哦,东南支行的是吧?”回身过去拿来一个蓝色文件袋交还给她,声线低沉地留她一句,“晚上有时间吗?”
郁恬别具耐心地查看了一下文件份数,仿佛接受他的邀请也是理所应当,笑了一下,“当然,我正想请你吃饭呢。”
沈阔也没有推拒的话语,瞟了眼时间,“待会楼下停车场见。”
郁恬:“我再去办件事,你等等我啊。”她口气轻松得一如往日,两人隔阂和生疏消退不少,所有不快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见她笑,沈阔眼尾也曳出几分释然的笑意,心愈发软了几分,“肯定等你。”
他是想说,任何时候都会有足够的耐心等你。
郁恬坚持开车载沈阔,笑说:“喝醉了也没事,我送你回去。”
沈阔格外温和,“醉不了,我酒量还行。”
郁恬心想以前不是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可他即便喝醉,态度也是极其委婉。他们堵在晚高峰的高架上,郁恬时不时瞥一眼手机里的信息,今晚没在网点加班,也不知道老潘生气到什么程度。
上车之前她还来过电话,“办个事电话一直不接。”郁恬和她解释了手机放在包里,没注意。
老潘直接恶狠狠地甩过来一句:“马上去配副蓝牙耳机,没事我会找你吗?”
郁恬心想,她的确会有事,毕竟老胡和老曾经常一下午不在网点,她唯一能使唤的就只有自己了。这次她坚定地打直脊背,一句有事把工作暂且扔向一边。
沈阔没有过问她在网点的事,只是在一旁温声提醒她注意开车。这一路走走停停,路不长却经历了好久好久,像极了他俩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六月天的申城,气温令人有些微微燥热,好不容易开到city garden,找车位又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沈阔下车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带了个人返回,让她把车交给对方去泊。她听到那人恭敬地喊了声“沈先生”,便爽快地交出了车钥匙。
露天的餐吧,让郁恬想起在申城初见沈阔的时候,她把请客地点选在这儿,因为最开始的记忆是甜蜜幸福的。点餐的时候她有些微微犯难,沈阔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过去每次用餐他都迁就着她的喜好。这次也不例外,他下巴轻轻一抬,“点你喜欢的就好。”
服务生很快上了几盘菜品,沈阔捡了几样尝尝,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冷寂,郁恬挑眼看向他,“怎么不多吃点,不合胃口?”
沈阔没有答话,一手晃着酒杯,错落的光线切割着暗红色的酒体,白色的餐布上投射出镀了釉色的光斑,他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染上一抹微醺气韵。
郁恬忽略了他眸色中晦暗的部分,自顾自补给了不少,“我请客,你好歹给点面子。”
沈阔眼尾微挑,笑意直达眼底,说:“你多吃一点。”
郁恬果然又干了一个榛子蛋糕,沈阔拿起纸巾伸手过去替她掖了掖嘴角的奶油,动作轻柔而留恋,手指擦过她脸颊细腻的肌肤,声音缱绻,“沾到嘴边了。”
郁恬不露痕迹地朝后退了退,拿起纸巾胡乱擦拭,企图掩饰他指温撩拨出来的慌乱,“可以了吧?”
沈阔收回手,低笑了一声,“可以了。”
郁恬有些弄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不健谈,思虑再三还是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沈阔脸色有些僵硬,眼睛里映着闪烁的灯光,像是斟酌了片刻,“下个月,我要回北城了。”
郁恬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心想“回”字用得极好,他本来就是要回去的,回到和她毫无交集的生活里去,回到有些人的身边。心里有过预期,真到了这一刻便半点失落和伤感都没有了,她只是觉得仓促了些,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类似挽留的话,“一年是不是还没有满?”
沈阔点了点头,“调令下来了。”
说得不容有失,像是他无力改变的决定。郁恬一下就明白过来,他微信上提醒的事其实是一种了结,这是他们俩唯一需要了结的事情。郁恬在心里无数次庆幸自己之前的清醒,如果当时真的不管不顾地沉沦下去,现在的分离又该是怎样的折磨,明明两人都改变不了。
郁恬故作潇洒地笑,拿起斟酒的酒杯敬他,“巧了,这顿饭正好给你饯行,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沈阔眼眶里满是温和的笑意,与她碰杯,“你要好好的。”
郁恬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反正开不了车了,索性又满上一杯。今夜,她心里格外敞亮,这般相互成全是最好的结果,与沈阔告别,也是与一段过去彻底告别。眼前的男子依旧拥有专属的少年感,那是她最初喜欢的样子,他就应该是光芒闪耀的。
从餐厅出来,两人沿着植了梧桐树的路边走着,枝叶婆娑起舞,风也格外轻柔,说的都是离别的话语,所以能尽兴而言,无需顾忌太多。
沈阔浅浅地笑,“在云南的时候,忻忻说你没有男朋友,我才追的。”
郁恬有些好笑地瞟了他一眼,“你那叫追?最多算是暧昧。”
沈阔:“你看起来很乖巧,我怕过分大胆你接受不了。”
郁恬调笑着自言自语:“原来还留有一手。”
沈阔久久地看着她,很想再次抚摸她的脸颊,却还是克制住了。能拥有她身体里最清纯的部分,就像给自己下半生种了蛊虫,那是再多求而不得的东西都难以比拟的珍贵。
他们一路不知疲倦地走到了主干道上,车流来往,并肩站着,眼看着近前的出租车被人抢走,却谁也没有半分焦急。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身边等车的人都走了,郁恬知道真正分别的时间到了,便鼓起勇气看向他。他感应到她的有口难言,笑说:“我送你吧。”
沈阔微微低头,两人近距离的对视从另一个角度看起来,是难以言喻的亲密接触。两束刺眼的车灯照过来,两人回过神,沈阔下意识地挽起她的手臂护在身侧。郁恬回头逆光看见车上下来的人影,恍惚间愣在了原地。
顾珩洲迈开长腿走过来,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等看清了身形,郁恬随即挣开沈阔的手,朝前几步,声音放软,“你怎么来啦,我正准备打车回去。”
顾珩洲望向她坦然宁静的眸底,纷杂的思绪稍稍平息,嗓音平和低醇,“刚巧在附近和人谈事情。”
郁恬唇边挽起一抹笑容,主动紧扣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顾珩洲神色里染着几分难辨的复杂,视线一直落在她泛着淡淡绯色的脸颊上。
郁恬回首冲沈阔挥了挥手,语气轻快,“先走啦!”
沈阔微微点头,目送着他俩上车离开。汽车闪着红色的尾灯很快淹没在如潮的车流中,他驻足良久才转身,再次步入昏暗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