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且以杯酒祭此河
东郡唯有十五座城邑，昔年又割有八城于北面袁绍，如今夏侯惇治下，不过七城而已。
七城之地，纵然一一巡视，亦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曹操、郭嘉在东郡之内共停留了四日。
四日之中。
曹操携郭嘉、曹昂、夏侯惇等人，抚恤孤寡，检视狱事，拜访贤老，赐以鸠(jiu)杖、肉食。
于白马城外，几人还深入田间，亲身耕种半日，观者如堵。
东郡士人闻之，皆是称颂不已。
四日之后，已是离开东郡，赶往它处行县之时。
濮阳城外数里。
大河之畔。
曹军旌(jing)旗飘扬、鼓乐齐鸣，仪仗齐整。
夏侯惇亦在车队之中。
曹操已与其提起过转任其为陈留太守之事。
夏侯惇自无异议，并于这几日将郡中之事分付于郡府诸吏，嘱咐其等静待新任太守至郡，不得懈怠郡事。
车队待发之时。
曹操却是负手于身后，望着眼前大河，默然不语。
少顷。
其人居然闭起双目，静听大河汹涌之声。
随行文士，乃至夏侯惇、曹昂等，彼此对视数眼，皆是心生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觑望郭嘉，见郭嘉面色如常，其等遂是安心不少。
良久之后。
曹操忽然一声长叹，转视郭嘉，却是无头无脑的提起一语。
“奉孝。”
“藏子源得人心乃至于此乎？”
郭嘉知晓曹操此语之根由。
要知顿丘、卫国等地，皆位于黄河之北，与濮阳仅有一河之隔。
北面袁绍大举发兵，夏侯惇身处濮阳，又怎会一无所知？
其人早在半月之前，便借着袁绍大军尚未抵达，而临冬之季黄河又处枯水期之机，在黄河之上一连架起数座浮桥。
正是欲趁机接纳北面之民。
未想一连半月，愿意自浮桥南归者，不足千人，且其中大半还都是妇孺老弱。
曹操本就是“浪漫”之人，昔日因阎象、尉氏县丞、聊城徐将之死，尚且能叹息再三。
如今隔着亘古黄河，亲睹万众赴死之态，又怎会不生唏嘘？
郭嘉沉吟片刻后，肃然答道。
“臧子源固然能得人心，却也仅不过得其治下八县之地，数万人之心。”
“而明公诛逆讨叛，广宣恩信于兖豫两州，班扬符赏及十郡之地。”
“明公旌旗所向，麾下十万虎士，何人敢不奋命效死？”
“州府檄文所至，两州数百万民，又有何人敢不应檄顺命？”
“以此而论，臧子源虽得人心，却未能及公也！”
曹操闻言，一时大笑，连连抚须不止。
便在这时。
车队之外，忽然一阵细碎动静，随后曹昂更是亲引数名老者而来。
“将军。”
曹昂拱手言道。
“有本地贤老献酒而来。”
尚未等曹操开口，那几名老者便已端着酒水，颤颤巍巍的伏拜在地，口中说道。
“将军自入东郡以来，先除白饶，后逐于毒，我郡遂得以安定。”
“徐州陶恭祖，擅侵东郡，杀我丁壮，掳我妇女，亦是将军亲统兵马，不避矢石，方才得以尽诛徐贼。”
“将军离郡之时，又亲选良吏治理吾郡，轻徭薄赋，促农劝桑。”
“吾郡百姓，不忧匪患、不惧冬寒、不受兵灾、不经疫病，皆赖将军之庇佑。”
“将军之恩，我等实不知该如何报答，唯献酒水一杯，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曹操闻言，连忙将老者亲手扶起，言道。
“贤老之言，晚生实不敢当。”
从老者手中接过酒水，却又不免由生出几分迟疑。
众人见之，一时神态各异。
“诸位贤老。”
郭嘉忽然开口，引得曹操及数名老者都是侧目望来。
郭嘉笑道。
“我家将军已在州中行禁酒之令，平日饮宴之时，亦是以身作则，未沾酒水。”
“今日临别之时，又如何能违背此令呢？”
“这——”
几名老者闻言，皆是一惊，正欲惶恐下拜，郭嘉却是忽然长叹一声，看向曹操道。
“明公。”
“想东郡之民，生于大河，饮于大河。”
“今明公既行县至此，已见过东郡之民，又岂能不祭大河之神？”
“明公不妨以手中之酒，祭此奔腾之河。”
“祈大河庇佑，来年风调雨顺。”
“奉孝此言大善！”
曹操重重颔首，遂是望向那几名老者，笑道。
“如此，恕晚生自作主张。”
“且以杯中之酒，祭此奔腾不息之长河，以报万年养育之恩！”
“大河有灵，当佑天下之民！”
言罢。
其人转身，面朝大河，将手中杯酒，尽倾于大河之中。
众人见状，皆是称善不止。
俄而洪波涌起，秋风萧瑟。
曹操、郭嘉及众文吏俱向当地百姓，拱手一礼，旋即各自登车。
黑甲骑士上前开道，典韦引亲信虎士护卫于安车之旁。
东郡诸吏，及一众百姓，又齐齐下拜于地，直到车驾再也看不见，方才起身。
……
从濮阳离开，向东而行，回返济阴郡。
当夜自然又是入宿于咸城县中。
次日清晨。
曹操车驾方离咸城不久，典韦却是忽然来禀，言道。
“将军。”
“南面有烽火警讯。”
曹操、郭嘉皆是一怔，急忙下车，举目而望，果然见得南面黑烟浓密。
如今兖州之局面，唯梁国与徐州两地有大举动兵之可能。
故而曹操也是在两地至州府沿线建有烽火台，用以传递警讯。
眼下烽烟自南方而起，不用多言，定然是梁国有变。
豫州刺史郭贡素来怯懦，出境而攻，可能极低，最合理的解释便是吕布南下、图谋汝南。
曹操显然也想到这点，双手一拍车辕，恨恨道。
“吾方回州不过二十余日，吕布匹夫，竟然又兴刀兵！”
“匹夫当真可恨至极！”
郭嘉面色平静。
此举早在他预料之中，眼下见之，亦不足为奇。
郭嘉开口道。
“将军可先传檄于颍川，令夏侯渊引本部骑卒引兵入汝南助战。”
“再令子龙，引兵自考城南下，暂屯于陈留西境，随时入汝南。”
“另外，颍川当地世家既已表露投效之意，明公亦不妨去檄于其等，令其出纳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