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间无间无间隔（5）

艾黛的射箭之术本是在天王塔学的，后来到了翦离庄，又去了云州，常年使用已经是炉火纯青。虞郁语并不以射术为长，但也学过，加之她本身暗器功夫也不错，如果第一箭有瞎蒙的成分在其中，之后则是自信爆棚，想和艾黛较量一番，不想竟百发百中。

她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自己要和艾黛较量一番，而是趁机大声道：“百草山庄的奸贼已经全部死了，我们要把他们的尸体归拢起来，为挪亚将军和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山民热血，本就很容易被煽动，此言一出，也不管是谁说的，只觉的十分有理，甚至有些热血沸腾，七手八脚的把地上的尸体抬起来，一同走到山谷最深处的祭台。

和其他地方不同，由于此处处于山谷最深处，所以当地村民以为低才能聚气，才能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收集起来，所以并不是建一座高台，而是挖了个大坑，大坑前方有一个距离坑底三尺的台阶。和大汉入土为安不同，当地湿气、水汽都很重，火反而更缺，故而最终用火将尸体烧掉，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死者走的安心。

虞郁语被众人簇拥着到了祭坛，此处确实很神奇，其他地方都是白雾茫茫，到了这里方圆三丈之内竟然没有丝毫的雾气，更令人震惊的是，能明显看到雾气绕着此处飘来飘去，就是不进入这个圆形的区域。

四个汉子恭恭敬敬地把挪亚的尸体放到坑中靠前的位置，虞郁语看的清楚，其中一个人就是白天引他进来的那个队长。

其他汉子一个拖着一个，两个抬着一个黑衣尸体，随手丢在坑中，丝毫没有碰到挪亚的衣襟。戴尘的尸体在最上面只见他胸口处全是血，看伤口像是用枪刺穿的，不过他的武功在这次出行的整个小队中算是出类拔萃，估计是刘爽用了一些手段。

这时，众人面面相觑，一般这种事情要不是村中最年老之人，要不是职务最高之人，挪亚偏偏就是这个人，他属下的其他将军还在外没有归来，眼下最大的是十几个队长。

虞郁语察言观色，看到了其他人的犹豫，当即大声道：“烧！”说着劈手抢过一只火把丢入坑。

按照当地习俗，只有死人先烧掉，其他陪葬或是殉葬之人后烧掉。虞郁语的火把丢在挪亚的尸体上，只见“滕”的一下，火势瞬间冒起三丈高，众人纷纷侧目，看向这边。

虞郁语暗忖：九弟做事缜密，想来在他身上放了什么引火之物。看众人都看着自己，挺胸朗声道：“我是萨克的新婚妻子，来这里找他的。”话一出口就觉得恶心，暗中咒骂：“祝你永生永世鳏寡孤独！”

火很快转移到了百草山庄的人身上，他们却和平时一样，先点燃衣服和头发，升起小火苗，渐渐的火势才变大，到最后和挪亚融为一体。

这时，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口中说着：“山神谷神，保佑伦有谷，逝者归尘土，生者永昌。”他们用的是当地方言，有韵有节，但用汉家官话并不十分顺遂。

虞郁语也跟着拜倒，双手食指和小指伸出，相互抵住，两根拇指并列，模仿众人，说着咒语。这番话一直重复了三遍，众人这才五体投地伏在地上，把身子抻直，如同一条长虫，口中默默有语。

约莫念了一刻钟，虞郁语都觉得身子抻麻了，这才起身，双手抱拳在心口，低着头默念着什么。这次默念一直持续着，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停止。期间几个汉子不停地用长枪翻动几人的尸体，力图要全部烧干净。

三十多具尸体并不容易烧干净，直到天亮挪亚的尸体才真正变成了一堆白灰和部分骨头，其他的尸体还在焚烧，众人这才停止默念，对着虞郁语拜倒，口中道：“拜见将军夫人。”

虞郁语刚刚一边默念，一边在脑袋里编故事，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词，想和众人辩驳一番，没想到事情竟顺利得有些出奇，反而有些猝不及防，略微稳住心神，道：“诸位请起。我是赤衣寨的，不了解我们伦有谷的习俗，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这时，白天那个守卫汉子跑到前道：“请将军夫人前往大屋，对下一步行动做出指示。”虞郁语昂首挺胸道：“好！走吧。”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说错了话，一步一步向大屋走去。

回到大屋，屋内还是杯盘狼藉，一个妇人上来道：“将军夫人，昨夜来伺候的槐花他们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我这就收拾。”

虞郁语点点头，坐在昨夜戴尘和挪亚的地方，虽然均已死去，但坐在皱皱巴巴的地毯上，似是仍能感受到二人的痕迹，虞郁语泛起阵阵恶心。

妇人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很快召集了三个女子，将杯盘全部收拾干净，中间终于空了出来，跟着十几个队长鱼贯而入，对着虞郁语简单施礼，分三列坐在虞郁语前方。这里除了她就以他们最大了。

虞郁语不敢多说话，道：“诸位连夜辛苦，是不是所有的贼人都杀死了？”这时，那个拖着脚上的汉子道：“回禀将军夫人，还有一个人连夜逃走了。”

虞郁语心下好奇：你怎么看到的？但从昨情形来看，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方法，也不好问，便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在哪儿看到的。”这汉子道：“属下白天受了伤，一天没吃东西，晚上有些饿了，出来找些东西吃，结果就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飞过。想来是百草山庄逃走之人。”

这时，白天阻拦他的汉子道：“将军夫人，昨天属下数过，这次来的人总共三十三个，晚上烧尸体的时候只有三十二具，哈拉队长并没有看错，确实有个人趁着我们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趁乱逃走了。”

虞郁语道：“可看清楚了他走的方向？”哈拉道：“太黑了，而且雾太浓了，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一个黑影穿过，唰的一下就消失了。”

虞郁语暗想：原来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猛地想起以刘爽的轻功，莫说是在这黑暗和白雾中了，就算是朗朗乾坤，不盯着看都有可能跟丢，怎么可能会被他看到。这时才忽然明白：不是哈拉看到的，是刘爽故意让哈拉看到的。

虞郁语对引他进来的人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忙道：“属下叫思锐。”虞郁语道：“思锐，你立刻去通报速将军，说明此处的事情，并询问下一步的安排。”思锐忙道：“是！将军夫人。”虞郁语道：“大家一晚上都辛苦了。其他人按照挪亚将军的安排各司其职，做好轮换。”稍微一顿道：“百草山庄的人武功比我们高，大家尽量不要落单，给敌人机会。”

她话音刚落，那妇人径直闯进来道：“将军夫人，不好了，肖花被人杀了，随意丢在农具仓库里。”

虞郁语摆摆手屏退众人，这才对那妇人道：“肖花是谁？”那妇人道：“昨夜给萨克将军歌舞的女子。”

虞郁语确认是昨天的女人，想起那个镰刀，原来竟是个仓库，只是寻常仓库不同，这个仓库竟然既没有仓，也没有门，问道：“不可能就她一个人来歌舞吧，其他人呢？招来问问。”

老妇人道：“是！昨夜一共有七人来此作陪，除了肖花，其他六个两个昏死在炉灶旁，两个昏死在厕所外，还有一个就倒在肖花附近。”

虞郁语忙问道：“她们两个死了吗？”老妇人道：“没有！”虞郁语假装长舒一口气道：“她们现在怎么样？能不能唤来询问？”老妇人道：“有些受惊，其他还好。”虞郁语道：“经此一事，大家都很乱，现在首恶已除，其他也不着急，等她们情绪稳定再来找我也行。”老妇人道：“是！将军夫人。”

虞郁语送走了老妇人，立刻从地摊上跳起来，只觉屁股上都沾上了许多脏东西，恨不得立刻去洗个澡。

不一会儿，老妇人送来了早餐，都是些当地寻常之物，作为村中的首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站了一晚也确实饿了，随手扒拉了点吃的。

吃完之后，索性无事，决定出门看看，勘察地形。一出门，两个侍卫模样的的人就跟了上来，虞郁语暗想：这将军夫人也确实有趣。板着脸道：“我对这儿都不熟，你们带我转转，顺便帮我介绍一下。”两个侍卫同时道：“是！夫人。”

伦有谷很大，绵延几十里，是一个口袋型的山谷，但这边守着是从山上而来的一条小径，沿着谷底还有几十个寨子，这里水量充足，几乎没有灾荒，粮食也丰产，住了许多人。

这个寨子并没有延伸到谷口，虞郁语虽然对军事不是很懂，也察觉如此布局简直是把自己置于死地。若敌人堵住谷口，凭高而攻，插翅难飞。

寨中设施倒是比较齐全，所有的粮食、农具、武器等统一配置，有了基础的防卫，不过军民混住在一起，不知打仗时会如何。

逛了将近两个多时辰，侍卫都走不行了，三人才返回，虞郁语感慨：就这般模样，如何打仗？本来想回到小屋，却见老妇人带着一个女子站在大屋前，看来等了很久。

虞郁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妇人道：“将军夫人，她胆子比较大，昨晚的事情可以问问她。”

虞郁语瞥女子一眼，是昨晚弹琴的那位，道：“进来吧。”看老妇人也跟了进来，道：“你先出去，这是军机大事。”老妇人只好道：“是！”

那女子看老妇人出去了，不禁打了个寒颤。虞郁语让她坐下，自己和她都是席地而坐。走了一遭之后，只觉神清气爽，也不觉得这地毯脏了。

那女子低着头，不敢看她。虞郁语道：“你叫什么名字，不必怕我。”那女子道：“回禀将军夫人，我叫稻花。”虞郁语道：“稻花，看来你们家肯定有一大片稻田。”稻花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稻田。”

虞郁语奇道：“你们整日在这山谷之中，日升而坐，日落而息，没见过稻田？”稻花道：“我从小就被训练弹琴，没有去过稻田。”虞郁语看她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上却布满了黄色的硬茧。

虞郁语道：“那你和我一样，我从小也没有下过田。不过我一直都有习武，所有虎口之间也全是茧。”说着伸出自己的双手，她的手和稻花相比，没有那么白净，甚至有些暗沉，不禁有些黯然神伤，暗想：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稻花斜眼瞥一下，果然看她虎口处有两层厚厚的茧。这时虞郁语翻手过来，稻花被吓了一跳，原来虞郁语手掌中遍布了各种茧，大的、小的、厚的、薄的、长的、短的……连成一片，只有掌心处和手指的部分地方能看到部分本来的肌肤。

稻花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练成这个样子？”虞郁语道：“我也不想啊，但山贼太多，我只能跟着前辈练武功，现在好多了，以前用剑用不习惯，手背上胳膊上到处是剑伤，还都是自己砍的。”

虞郁语一直练的是大剑，就算轻轻砍一下，也会是大的伤口，她先练的力气，然后用的钝剑，最后才开刃，这不过是为了安慰稻花而已。

稻花道：“是啊！汉人太坏了，他们的地方已经够大了，还要来抢我们的地方。”

虞郁语一听大怒，随即一想：这是速风伦和她的长辈教给她的，她连田都没有下过，哪里知道这些军国大事，怒气瞬消，道：“汉人也有好人坏人，就像山民也有好人坏人一样。”

稻花道：“将军夫人，你去过山外吗？听说汉人的皇帝很坏，没事就会屠杀山民。出去的山民大多数都没回来，都是被他们杀了。”说到此处，稻花忍不住抱紧双臂，明明是赤日炎炎的夏天，却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