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烛恨06

她再挥出两张白色符纸贴住她的天灵穴，口中如同着了魔那般哑声低吟：“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那艳鬼面目狰狞，尖锐指甲疯癫地抓挠着自己的面部，撕心裂肺、呕心抽肠地哭喊着：“不、不可以、不......我的脸......我的手......”

“艳鬼姐姐，来生再寻个好人家吧！对不住了！”她眉头微蹙，另一只手隐蔽地解开了手腕上金镶玉镯子的一头金扣，“急急如律令！”

低吟诵咒声戛然而止，满屋的蔓延紫烟渐渐消殆，而那狰狞挣扎的艳鬼也随之寂寥无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小心冀冀地扣好玉镯子的小金扣。

仰躺在地上的年轻娘子沉沉昏睡过去，面容也恢复了寻常人的憔悴肤色。这位娘子被这厉害艳鬼附身许久，恐怕要好好将养个十来日才能恢复如常。她从衣袖下取出个碧玉色的小瓷罐塞到了她的手中，这九转生灵丹能助她尽快恢复过来。

她转过身，连忙查看身旁李老板的伤势：“李老板，如何了？”

李昀微微摆头，终于松了口气。

天边微吐鱼白，漫天朝霞初现。

庆和坊小道两旁，时有小商小贩的吆喝卖货，又有过路行人的八卦闲聊，还有早市胡饼热汤的飘香气味。

二人坐在马车上，一时皆是静默无语。

沈徽禾忍不住揉了揉肚子，率先打破这一车沉默。

“李老板，晚些时候我再给你两颗药丸补补身子，休息一两日便会无碍的。”

他微微颔首，嗓音已恢复如往常那般清冷疏离：“多谢道姑。不过在下更担心阿为，阿为恐怕是时日不多了。”

“我知道。”她搓了搓微微发凉的手掌心，“还有时间，待我再好好想想法子。”

这次在红袖阁寻到的艳鬼虽然邪气极重，不过却没有一丝蒲黄草的气味和踪影，此人定然与阿为小兄弟无关。因此，她还要另谋出路，抓到那邪祟之物才好。

二人回到客栈之时，天色早已大亮。

那被唤做陈叔的中年郎君一大清早就守在了门边，甫一见到自家主人平安无事归来，顿时长舒了口气。随之还不忘拉着他东瞧瞧西望望。

一瞅见他衣领口沾染上了斑驳血迹，手掌上还有一道微微渗血的刀痕，他猛地一抬头，莫名其妙地朝沈徽禾甩了一个瞪眼怒目。

“少爷这手怎么伤着了？莫不是你这道姑欲要加害于我们少爷？！”

沈徽禾蹙了蹙眉，正欲要反驳他的无稽之谈，却是被身前的李昀抢先发话：“陈叔，不得无礼。是道姑救下了我，这伤是我自己划伤的。”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陈叔眉头紧蹙，心心念念的唯有自家少爷平安无事，“少爷啊，到底发生了何事啊？莫不是被这道姑给——”

“好了，莫要多言，我也乏了。道姑劳累了一整夜，也快些歇息吧。”

沈徽禾摆了摆手，大摇大摆地上了楼梯。绢丝道袍的衣摆正要湮没在楼梯拐角之时，她还不忘意气风发地瞪了陈叔两眼。

陈叔有些郁闷气结，竟然在这年轻小娘子面前丢了面子，连忙紧紧跟着李昀回到了客房。

“世子啊，你一夜未归，可是担心死小人了。若是你当真出了什么事，小人我该如何向、向王爷交代啊！”陈叔一改在楼下的严肃面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李昀挑了挑唇角，笑意浅淡，取过茶碗润了润嗓子：“陈叔，如今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好了好了，折腾了整整一夜，我当真是乏了。”

陈叔赶紧问道：“小、小人知道了。那、那女妖可是抓住了？阿为他——”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没有，不过也算是有些意外收获。”

“世子，请问是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啊？”

李昀想起她昨夜斩妖除魔的气势，淡然一笑。

陈叔见他这一副稀奇古怪的模样，生怕他是中了道姑的邪：“世子？世子？！”

李昀回过神来，朗声回应道：“无事，陈叔莫要担心。”

“世子，阿为那处该如何是好呀？估摸着时日也只剩下四日时日了。依小人看，那小道姑莫非是在匡我们钱财，要不然我们还是直接抓她来——”

李昀摆了摆手，制止住他余下的话，嗓音清冷且不容置疑：“陈叔，此话莫要再提，昨夜若不是她，我还不知要遭遇何等折辱。无论如何，她都是个良善之人。”

陈叔愣了愣，明白自家世子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再多言。

李昀走到屏风后头，脱下了外袍，忽然问起：“那日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回世子的话，有些眉目了。”

“嗯，那便好。”

入夜，圆月当空，风拂蝉鸣。

李昀特意点好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美酒佳肴，可惜派人去请了道姑两次都以不得空为由而婉拒了。他眉头微蹙，这小娘子可不是为了忙事情而愿意挨饿浪费之人。

“最后一道砂锅南江鱼，客官您的菜都上齐了，请慢用咧！”店家小二上好了菜，瞄了眼一大桌原封不动的菜肴，心底有些纳闷。

“且慢——”李昀摆了摆手，顺势递给他七八个通宝铜钱，“敢问今日楼上那位小娘子可有动静？”

店家小二怔了怔，连忙应承道：“多、多谢客官！客官所说的可是那位一身素衣、面容苍白的小娘子？”

“正是，今日她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店家小二先是笑吟吟，随后猛地点点头：“有的有的，今日午后那小娘子管小人要了三个放满木炭的火盆子，还很是大方地给了小人二十块铜钱呢！小人方才还纳闷着，这四月的温暖天气怎么还需要三个炭火盆子呢！”

李昀眉头紧锁，倏尔起身往二楼匆匆走去。徒留一头雾水、四目相对的陈叔和店家小二呆滞在原地。

李昀轻轻敲了敲门框，朗声问道：“道姑，你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