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章 贪念起01

“恩情？！恩情哈哈哈哈？！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的的大恩大德的？！”

李昀并未回话，从衣袖下取出了一本账本，在手里翻了翻，还特意让他看清楚里头夹着的一封发黄的书信。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颓废地垂下了头：“李昀啊李昀，你一直都如此聪明睿智，而且还会掩藏野心，是本公小瞧你了。”

“本世子和官府的人马翻遍了整个国公府，可惜都一无所获。”他望着他，仿佛在讲述陌生人的故事，“后来本世子想起来，国公爷你行军打仗时总是喜爱铤而走险。所以国公爷将与北狄人交易的账本藏在了高塔之下的地坑里，倒也不意外。这一份行军路线图，就是当年你送给北狄人的厚礼吧！”

里面那份发黄的信件，便是当年七万大军出兵行军的路线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目光淡漠，全无生机。

“袁暨，你后悔吗？”

袁暨一怔，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盯住他，突然间癫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后悔！后悔？！后悔个屁！我的前半生高官厚爵、富贵荣华、家兴人旺，我、我有什么后悔的！我今日只后悔当年就不应该一时心软，让你这野心勃勃之人苟且活了下来。”

“你不是一时心软，而是不得不救下本世子。”

“你、你什么意思？！”袁暨皱了皱眉，看似是在发问，实则是在试探。

“本世子若是当真死了，本世子的阿耶必定会严查到底，本世子的舅舅武威侯会追究到底，本世子的祖母和敬太妃更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若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靖北王和武威侯一同起兵造反，可就是名正言顺了。”

“李昀啊李昀，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病怏怏的太子殿下与你相比，他甚至都不及你的分毫。”

“袁暨，死到临头，你莫要挑拨本世子与太子的手足之情。”

袁暨目光阴鸷，如狼似虎地盯着他，想要从他那一如既往疏离淡漠的脸庞里，搜寻出一丝一毫外泄的野心勃勃与锋芒初露。

可是他还是失望了，依然是一无所获。

“袁暨，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要与本世子交代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而睁大眼瞪向他：“李昀啊李昀，反正我都是死路一条，我的确还是有一件事值得跟你炫耀的。”

李昀目光一凌，心底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我啊，我袁暨啊，凭着大儿子的功劳挣得功名的秦国公，可是亲眼看着北狄人的长刀，一刀一刀地刺入柳大将军的心脏，一下一下地砍断他的四肢百骸，眼睁睁地看着他气绝而亡，哈哈哈哈。”

“袁暨，柳将军一直视你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哼，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那死老头处处压我一头，处处肘制我，处处夺我锋芒。能够死在我之前，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他沉了沉眼眸，眼底下暗流涌动，是在压抑住欲要爆发的情绪——

“李昀啊李昀，你当真以为仅凭我一个人，便能让七万大周将士全军覆没、故土难归吗哈哈哈哈？！仅凭我一个人便能设下如此凶残阴险的邪术嘛哈哈哈哈？！你有时太过聪明，有时又太过仁慈愚钝！”

他说完了话，微微松了口气，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李昀的幽深瞳孔恢复一片清明，甚至是毫无波澜，仿佛像是在看他一个人在扮演独角戏般的笑话。

袁暨一怔，终于明白过来，失去了周身所有的力气：“原来、原来你都知道！”

李昀勾了勾唇，戏谑地笑了笑：“原本本世子不知道，也不愿意怀疑质问，不过如今看你这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本世子便是心知肚明了。”

“李昀你──”袁暨发疯地跳了起来，拼了命那样扒拉着面前的铁质围栏，“你、你这个疯子──”

“还要感谢国公爷，告诉了本世子原本不太确定的答案。”

李昀冷静地往后退了两步，沉着脸转过身，漠然离去。

翌日清晨，袁暨被发现在牢房里服毒自尽了。

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秦国公，富贵迷人、奢华无度的秦国公府，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断壁残垣。

后来听闻靖北王李昀亲自上书朝廷替秦国公求情，袁暨的几个小孙辈不必没入贱籍为奴为婢，得以活了下来。

沈徽禾和慧空二人当夜就搬出了秦国公府，住进了城东的一家热闹纷繁、人来人往的客栈。

二人原本是打算在中秋节前赶回到福州城的，可是为了超度七万将士而耽搁了好几天，便是一直拖延到了今日的中秋节。

苏州一向繁华热闹，听闻今夜整座平江城更是取消了宵禁，平江边上举办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慧空日日都给她软磨硬泡，沈徽禾也很是心动，二人自然也要凑个热闹，一大早就期待着出门了。

入夜，东大街上灯火通明、流光飞烁，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许多过路娘子郎君的手里都提着五颜六色、各式形状的大小灯笼。有的是用绸缎锦布裁剪刺绣而成的精致灯笼，有的则是用简单的粗纸浆糊糊成的纸灯笼。

不过无论奢华还是朴素，平平顺顺安安乐乐的，人人脸上的笑意都是灿烂盈盈的。

慧空东瞅瞅、西盼盼，各式各样的食铺、鳞次栉比的商铺百货，看得他眼里直冒光。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师姐往前去，走到路边的一处买灯笼蜡烛的小摊前：“阿姐阿姐，你看这个好看吗？”

“阿姐阿姐，那、那这个呢？”

沈徽禾笑意嫣然：“慧空，挑你喜欢的就好。”

“好咧！”慧空兴奋地搓了搓手，思来想去后做好了决定，“那我就要这一盏了！”

慧空挑了一盏重檐歇山顶的木头屋子造型的灯笼。

屋顶的正脊两头还有鸱吻造型。正头小门的那一面还特意钻刻出左右两侧各两扇小窗。屋子里头的烛火微闪，透过小窗泄了出来，照亮整个灯笼，倒还有几分温馨浪漫。

乍看之下，这盏灯笼的造型其实与青云观诵经堂的外观有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