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正常
沈离山最近两日的状态简直令人害怕,无忧无虑,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
他每一天都是笑着醒来,脚步轻快地坐在窗前等着翠湖来给他梳头发。
这样的场景在已经过去的日子里几乎不曾存在。
就像满是风刀的山谷一夜之间尽是繁花。
“仙尊是想开了,不介意尊主对您做的事情了吗?”翠湖手里拿着梳子看着他镜中上扬的嘴角,忍不住问。
“介意。”
“那您最近为什么……”
翠湖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描述这种诡异的感觉。
“好像忘记了痛苦?”沈离山接着她的话说。
翠湖不想揭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点头,又摇头:“是有仙尊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对不起,仙尊。”
沈离山确实不愿意去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有的时候就是不经意的梦魇都会让他失神很久。
“苦痛不是拿来记住的。它改变不了什么。当然,我也不会忘记。廉价的原谅会让恶显得无足轻重。”
翠湖不是很懂。
“但是,我要活下去。就要用很多开心的事来稀释这些痛苦。就像吃了苦药,得喝一大碗糖水,辣得抓心挠肝得喝点醋。我还能苦一辈子吗?”
沈离山说这些话的时候想的不是顾清恪,想的是自己在战场上遭遇的第一个背叛。
那个自己带大的副将,给沈离山开了膛,自己没死成陪葬的是一万将士。
贴心贴肝养大的小孩,希望不像自己一样受苦的小孩,他希望自己去死。
他活过来之后吐了好长时间,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
翻江倒海。
他觉得自己给那个快要饿死的小孩吃的那一碗饭就是最大的恶,他对不起死去的一万个兄弟。
一万个亡魂凭什么给一个卑贱的灵魂作垫脚石?
他们背后谁没有父母妻儿,谁不是还有盼着他们回去的眼睛,谁家不想他们回去吃上一口饭菜?
自己有什么资格吃东西?自己有什么资格活着?
人有时候就是有这么贱。
想要忽视眼前的苦痛,就得找一件更加让人痛苦的往事来给眼前的事情开脱。
努力说服自己,没什么的,以往那么艰难的事情都过去了,今天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件不行就多找几件,历数自己过往的狗血的背叛残酷和狡诈,坚持现在的状况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皮肉之痛,背上或者别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最难的不是自己是死是活,是自己背上是不是有别人的人命债。
你看,这样一比较。现在的沈离山还是没有当初的自己惨。
翠湖好像是听懂了也好像没有,只是双眼含着泪默不作声手脚麻利地给沈离山盘好了头发。
“别哭了,你这么好看,天天为我伤心不值得。”沈离山一边说一边左右看镜中的自己。
面色红润了些,嘴上有了颜色,头发梳得整齐,衣裳穿得好看。
他把顾清恪安排的那些什么珍珠玉石什么的也翻找出来佩戴在身上。
人的气势低落的时候,就得在外在上给自己加把劲,才能越来越往上走。
“你看,今天搭配得怎么样?”沈离山站起身来在翠湖面前转了一圈。
沈离山本来就生得好看,穿上华服配上金冠玉佩,一把玉竹扇拿在手里就从一个神仙成了不谙世事的王孙公子。潇洒通透温润如玉,带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仿佛世界只剩下善意。
“好看。”翠湖百看不厌,眼睛睁得大大的。
扇子轻轻敲在翠湖额头,沈离山笑道:“有口无心。”
“真的。”
“你每天都这么说。”翠湖摸着额头,谁叫你每天都这么问呢?
沈离山拿起桌上的几本书就往外走。
“又去藏书楼吗?”翠湖跟在后头问。
“不然还能去哪儿?”沈离山一挥手脚步不停。
“哦。”翠湖停下脚步。
这些日子确实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去了。
一转头看到桌上的早点,她追出去:“仙尊仙尊,还没吃早饭呢。”
沈离山已经走到了柳树下:“不碍事,饿不着。回来再吃。”
翠湖这才发觉最近几天仙尊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虽然还是不能使用灵力,但是已经可以不必按照三餐进食。难道可以辟谷了?
难道可以重新修炼?
可是好像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先例。
尊主虽然偶尔问起仙尊的情况,但没有说这些需要汇报。
倒是上次玉蝴蝶小姐来的事情让尊主大为光火,勒令玉小姐在戒律处领罚。
崤山就又变得清净。
同时因为仙尊的心情变好,甚至闻得到一丝愉悦的气息。
岳栖鸣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误打误撞进入了一次秘境之后,无论怎么尝试都没有再能进入过。
他在结界之内反复推演当时的天气温度,身上的穿着,灵力的角度,都不能顺利地分神出来进入。
“师尊,您上次进入可能就是一个巧合。巧合很难连续发生两次。”陶绯见自己师尊烦恼开解道。
岳栖鸣不为所动:“巧合不是偶然,而是这一次的偶然里包含了打开秘境的必要条件。只是我们目前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再用一次。一定是我们哪里疏漏了,哪里不对。”
陶绯望着结界外黑云密布狂风怒吼的天气,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师尊,西山之巅气候变化莫测,我们无法御剑下撤也无法一直支撑这个结界。马上雷暴可能就要来了,若是击穿结界,我们在这秘境之前毫无遮挡,恐怕不行。”
岳栖鸣这才注意到秘境之外云雷之阵正在集结,恐怕是感应到有人进入秘境即将降下的警告。只不过刚才进入的是一个分神,所以它的感应犹疑了,集结的速度才这么缓慢让人察觉。
“快走。”岳栖鸣拉起陶绯就跑。
“师尊我们去哪儿?”
西山之巅上来的时候就艰难非常,秘境近旁山体碎裂一片乱石成滩,草都不长一颗。碎石成片,一块松松地靠着一块,让人几乎站不住脚。碎裂的石头旁就是看不见底的冰崖。现在别说跑,往哪里走都成问题。
忽然一个人影立在前头大声喊:“跟我来,这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