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故人来

琉璃火云是个好东西，每一天醒来沈离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全新的。

这种日日新日日好的感觉很久都没有了。他看一朵花都不是一朵花，满眼都是生机勃勃的高兴。

翠湖乐见其成，脚步都轻盈起来。

茶山居的一草一木还是原来模样，但茶山居确实已经不是原来的茶山居，颓丧哀戚的神色不再。

“小子，我现在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沈离山现在已经习惯甚至能享受幽咽泉极致的冷，刺骨的凉意让人能保持清醒。

少年抱手臂把脚浸在冷泉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爱还是厌恶。

在沈离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冷冷地说：“得等到你想起我来，我才能自由进出。”

原来是因为自己拉胯忘记了春山涧的真名，沈离山只好吃个果子堵上自己的嘴：“哦。”

夏季有个好处就是新鲜的瓜果蔬菜多，吃的这个小果子看上去红彤彤的，吃到嘴里甜津津的，不用剥皮。甜美的汁液顺着喉咙一直滋润着五脏六腑，所经之处都带出一丝暖意。

翠湖说过它的名字，沈离山很快就忘记了。

茫海师姐说过人的脑子其实能记下来很多东西，但是现实世界中能用到的信息很少，因此脑子会自动屏蔽甚至删除不重要的信息。人也可以通过有意识的自我训练让自己只记住认为重要的东西，对世界的其它事情和人无动于衷。

沈离山曾说这不是无情吗？甚至有些功利。但是茫海师姐说这是心静。世界嘈杂太过，摒除世界的杂音才能看清楚自己。

彼时的沈离山已经是这个时刻都要注意风吹草动，要求自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俗人。要是以前修炼的沈离山应该很能理解茫海师姐的话吧。

只不过沈离山搞不懂自己会什么会忘记春山涧的名字。沈离山的佩剑和他签了契约，彼此之间是最好的伙伴，不可能会不记得，或者是沈离山故意不让自己窥探他记忆中关于春山涧的部分？

他开始思考自己也许并不真的接手了关于沈离山仙尊得全部。他能看到的沈离山的记忆的部分，大约就是他愿意让自己看到的部分吧。

为什么呢？

“别费劲了，你是不是还是想不起来？”少年皱着眉头有些嫌弃。

沈离山歪着脑袋一笑：“多谢。”

“恶心。”少年突然转过头去，红着脸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沈离山又拿了一个果子。

“你知不知羞，一个大男人还歪头抿嘴地做些撒娇的小女子才做的事。”一时脑中短路，随便扯的几句话让春山涧口齿都有些不利索。

“跟你讲个人类世界的冷知识啊。撒娇呢不是女人的专利。”沈离山认真想了想郑重地跟他讲解，一个果核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春山涧袭去，“还有我那不叫撒娇！别瞎说！”

春山涧一歪身子，果核擦着头发飞了过去，嵌入后面的石壁中。

少年喉头一紧，眼中的震惊掩饰不住：“谋杀啊！不至于吧！”

沈离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不不不，不是谋杀。但是，是警告。”

“？”

“我是你的主人，我是个男人，你是一把剑，但是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们剑是按照能力等级来确定驯服关系，我知道。但是不要用你脑海里关于男强女弱那一套来侮辱我。虽然我不认为女孩子就一定弱。但是你轻视侮辱的意味太臭了，让人忍不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一点按照我的来。”

相处多日沈离山脸上从未流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就算他在相处中多有言语冒犯，甚至嘲笑他弱，他都只是笑笑而已。

“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年想了想自己的话。

沈离山很坚持：“你现在知道我介意这个意思，请以后不要这么说。”

“是。”春山涧起身悻悻地出去了。

少年走到门口就看见翠湖端着一盘果子往这边走来，知道自己言行无状但还是气不过：“别给他送过去了。”

“怎么了？仙尊惹你不高兴了？”翠湖初见他的时候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纳了这个心思简单纯粹的小少年。和仙尊不同，翠湖把他看成一个小弟弟，愿意温柔地待他。

少年接过翠湖手里的篮子，拉着翠湖就往茶山居去了。

“出来吧。”沈离山对着空气里轻声说道。

一个人影渐渐显现，站在屏风那边。

“阁下既然来了，不取我性命，不盗走灵石灵草，只是站在那里看我们吃果子聊天，有何企图？”沈离山用手拨拉着水面。

“你不怕我对你不利？”

那人的声音很熟悉，沈离山内心一动。

“我现在灵力低微，想是在阁下这里也讨不了什么好。何不出来见上一面？”沈离山左手沉到水下暗暗蓄了力量在手。

那人迟疑了一下，转过屏风出现在沈离山面前。

打量着来人的面容和穿着沈离山脸上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原来是故人。今天看起来比上次像样了一些。”

手里的力道轻轻卸了去，沈离山往后一靠仰面舒展自己的身体。冰镇得太久，关节都有点反应迟缓了。

顾清恪微微一笑：“师尊别来无恙。”

“拿来吧。”沈离山的手指泡得有些发白了，指尖的水有些滴落在地上有些顺着手臂蜿蜒流回了他的胸膛。

顾清恪看见他脖颈间黑发丝丝缕缕贴在肌肤上，没有红痕。

“什么？”

沈离山舒展的笑容里没有戒备：“岳栖鸣给你的东西。”

“你知道我是谁？”顾清恪向前一步。

沈离山没有片刻犹豫：“当然，你是原来的顾清恪。”

顾清恪眼神微动。

“我们上次就见过了。”沈离山想到上次见面的狼狈忽然笑的有些尴尬，“只是抱歉我没认出你来。”

“你怎么知道岳栖鸣一定有东西给你？我若说没有呢？”顾清恪身上确实带着岳栖鸣的东西，可他见到沈离山即便认出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岳栖鸣。难道他只是一个传递信物的傀儡？

沈离山十一年没有见他，上次见面匆匆忙忙，现在仔细打量他确实是长大了。以前小的时候，沈离山最怕他一声不吭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心思也不会说出来。如今大大方方地能拒绝人了。沈离山竟然有点欣慰。是不是可以说这样的人应该很少受人欺负了吧。至少很多人都不敢欺负他了。

沈离山收回了手不以为意：“随你。”

他的不坚持让顾清恪楞在原地，这真的是沈离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