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愧疚
王恒走下测试高台的时候，耳边的欢呼声依然不绝于耳。
很多年轻的男女弟子在看向他的时候，目光热切、激动，眼里有光。
王恒感受着这种狂热氛围，体会着这种年轻的热血，忽然有些明白——人族的修行者，大多时候的确还是好的。
他们的心灵并没有遍布黑暗，也没有遍布残忍与麻木，还依然有希望。
“年轻……真好，哪怕是活得很艰难，也依然蕴含热血，依然愿意为踏上天渊妖魔战场而矢志不移的奋斗。”
王恒有些感触。
他只有十六岁。
他同样也是年轻人。
他甚至比在场的很多年轻男女弟子们都更加的年轻。
可他的心却早已经不再年轻。
王恒想着，却还是面带着微笑，回应着众人的热情。
一如他所想的那样——当足够优秀，那就黑幕不了一点点。
因为足够的光明，可以横扫一切的黑暗！
“表哥，你真厉害。”
宁倩茹像是黏皮糖一样，又凑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让王恒都微微有些失神——倒不是因为宁倩茹的美貌。
论美貌，宁倩茹差了岑子衿太多。
失神在于——宁倩茹的性格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这宁倩茹是被夺舍了？
还是穿越了？
或者是从未来回到了现在，知道自己以后很了不起，所以提前来打好关系了？
王恒心中狐疑，他不得不生出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想法。
“表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表哥你原谅我好吗？”
宁倩茹没有表现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反而落落大方的开口，语气格外的真诚。
王恒深深看了宁倩茹一眼，随即目光自宁倩茹的脸上转移，落在了宁倩茹身边的一名白衣纱裙少女的身上。
“王恒师弟你好，我是内门弟子白芷，目前居住在倩茹师妹的对面房间。”
白衣纱裙少女很是娴静内秀，很是矜持得体。
她的声音柔柔的，给人一种极为贤惠的感觉。
王恒若有所思，道：“白芷师姐你好，宁倩茹能有你这样一位师姐提点，的确是很难得的机遇。”
王恒说着，这才重新看向宁倩茹，道：“过去的事情也都过去了，你也无需再向我道歉，我也没有、也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没有意义。
大家以后都是同门师兄弟姐妹，也不算是外人，你能走出舒适区，愿意去真正的面对修行，这是一件好事。
希望你以后依然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王恒语气平静，淡然。
宁倩茹很听话的点头答应着。
“我回誉峰临时居住区修炼了，先行一步。”
王恒抱拳道。
“王恒师弟，第三轮测试考核的是意境，王恒师弟不妨多凝练几种剑意，到时候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时候，白芷柔声提醒道。
王恒看向了白芷。
白芷轻轻颔首，目光之中泛出了几分莫名的神色。
那是一种……
溺爱？
宠溺？
或者说是……
莫名的亲近？
王恒很难说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那种感觉，真的很是让他心惊肉跳——他强大的天人感应能力，让他几乎立刻想要回避。
“这个白芷……实力很强，而且气息沉稳，秀外慧中，看似普通的身材实则是完全遮掩了起来，其真正的身材是非常动人的！
而且，她似乎也在藏拙，天赋有些厉害……
可以确定，她看我的眼神，并无什么爱慕之意，但是亲近我的感觉却让我的尘寰镜感应那么强烈……
这是什么情况？
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恒转身离开的同时，尘寰镜之灵影契合天人感应的能力，依然让王恒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甚至，王恒不用回头都知道，白芷美丽而深邃、暗藏忧伤的眸光依然落在了他的后背上，然后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
“白芷师姐，这样真的有用吗？表哥已经完全将我当成陌生人一般了，我……我很难受。”
宁倩茹抿着嘴唇，清澈而美丽的大眼睛里泛出几分晶莹，眼睛也有些发红。
她又本能的想到上一次在拙峰那边的时候，她狼狈的摔倒在鸟粪里的那一幕，顿时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了。
白芷沉默了许久，直到王恒的背影彻底的消失不见，她才缓缓道：“倩茹师妹，不用担心那些，你要明白，只要你一直诚心诚意的去做了，即便是没有结果，心中也问心无愧，也没有遗憾不是吗？
其实有时候结果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身没有遗憾。
而我之前恰恰不懂这些，等弟弟走了，我才知道，原来很多时候，遗憾就是这么留下的。”
宁倩茹闻言，又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完全的想明白了，点了点头道：“是啊，白芷师姐你说得对，其实结果的确并不重要，就像是我们人族修行者一直都很努力的修炼，变强，踏入天渊妖魔战场去猎杀妖魔却一直没有好的结果一样。
若是不去为之付出，便连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
若是去为之全力以赴了，即便是没有希望，自己也不会太遗憾。
小时候，表哥曾说过‘但行好事，不问前程，尽人事听天命’就是这种意思吧。
只是很可惜，那时候，我根本就不懂，只是觉得表哥一个小孩儿装大人装成熟，无非就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以吸引我的注意罢了。”
想着，宁倩茹也露出了一抹苦笑之色。
白芷有些触动，道：“你表哥他……小时候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小小的年龄，定然承受了生活上的很多苦难。
毕竟，没有历经过生活的苦难，不可能那么小就那么懂事的。”
宁倩茹喃喃道：“是啊，表哥小时候很……很可怜的。
我记得他三岁的时候，那一次，妖兽入侵大荒村，她娘死死将他抱在怀里，任由妖兽撕咬自己……
那一次，他娘的半边身体都被妖兽吃光了，而他却没有受到半点儿伤害。
他娘为了他修炼，藏着丹药自己不吃不恢复伤势，却要留给他吃。
后来，他娘差点儿死了，他将所有的丹药都喂给他娘吃了，他娘才活了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没修炼资源了，修行进度就跟不上了。
其实，当年他娘的实力也很强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废了……”
宁倩茹轻声讲述着，说着说着，也忍不住泪眼模糊了起来。
这些事情其实她早已经忘记了。
可是白芷的那两颗丹药之中的那颗‘凝心丹’，竟是让她将小时候的所有场景都记起来了，还让她很深刻的、以一种很奇怪的视野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回看了她自己的所有所作所为。
也是如此，宁倩茹对于自己恶毒辱骂王恒母亲宁雅的事情，内心的确是充满了难言的愧疚之意。
此时，说出这一幕来，她内心感动的同时，也十分难过。
宁倩茹生来最为厌恶恶毒之人，可不知不觉之间，她自己反而成为了那种她无比厌恶的、无比恶毒的人。
表哥曾经在她说话难听的时候说过——恶语伤人六月寒。
可惜她听不懂，反而还很是不满，认为表哥心胸狭隘，太过于敏感，开不起玩笑。
如今彻悟过，她才明白，她自己做得有多么的过分。
“那真的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娘亲啊……难怪他这么维护他娘，你……
倩茹师妹，内门弟子三个月后有一次回家的机会，到时候，去给他娘道歉，真心诚意的道歉吧。
我觉得，他娘一定会原谅你，因为他娘很伟大。
而他娘若是原谅了你，你表哥也一定不会再责怪你了。
做错了事情绝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而不改——所以，你给你表哥道歉是没用的。”
白芷想了想，语气更加温柔，也更加笃定。
宁倩茹怔了怔，随后又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道：“对，是我糊涂了，白芷师姐，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所以这辈子才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师姐。”
白芷闻言，莞尔一笑，道：“其实……看到你，我像是看到了当初的我。
而王恒……其实很像……我的弟弟。
另外，王恒剑道天赋挺好的，后面我重修的话，我想成为他的追随者，跟他学剑。”
宁倩茹呼吸微微凝滞，道：“白芷师姐，你……你都已经踏入真丹领域了啊，你重修岂不是这些年都白修行了？”
白芷浑然不在意，道：“错了就改成对的，方向永远比盲目前行更重要。
更遑论，我们现在进的天渊妖魔战场，仅仅只是投影战场而已。
投影战场，只是魔月渲染大地、魔魂入侵之后诞生的妖魔复刻体罢了。
说到底就是冤魂、恶魂或者是堕落之人内心黑暗的魔化、异常怪物的魔化之物罢了，并不算是真正的天渊妖魔。
杀得再多……
其实效果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好。
因为不清洗魔月，不镇压天渊，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停歇。
投影战场，只是作为战场的磨练，也只是对于人族世界战场前线的守护线存在罢了。”
宁倩茹闻言，瞪大了眼睛，显然世界观有些被刷新了。
白芷又道：“可这种战场也并非能完全放任不管——若是放之任之，那里面的妖魔游魂也会不断的进化，蜕变为真正的天渊妖魔，所以该猎杀还得猎杀。
而内门弟子三个月有一个假期回家探亲……
那是因为，三个月之后，内门弟子就过了保护期，要开始进入天渊妖魔战场投影战场参战了。
而且，过了保护期之后，每三个月最少要去一次天渊妖魔战场投影战场。
这方面，不能找人替代，但是可以提前参与。
就是——如果你需要闭关，那么可以提前多去几次投影战场。
战场里的时间，一次要待满三天三夜。
时间满了就可以出来，或者是猎杀一定的妖魔数量之后，也可以提前出来……”
宁倩茹闻言，渐渐明白了这种天渊妖魔战场投影战场的规则。
原来，成了内门弟子之后，只有三个月的保护期，然后就要单独进入天渊妖魔战场投影战场去战斗了。
按照之前她的实力来说，进战场自然是够了。
可是她的表现，那里面三天三夜……
显然是会直接死在里面。
也难怪父亲那么生气……
在这之前，父亲宁德狠狠打了她，所以宁倩茹都已经决定再也不搭理父亲，甚至想着通过自杀而死、利用自己的死让父亲后悔一辈子。
可在那一颗“凝心丹”之后，宁倩茹幡然醒悟，心境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
那种感觉，很难以言述——如一朝顿悟，彻底得道了一样。
想着，宁倩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反而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