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天地有正气
王恒的心中，古井无波。
他轻轻地推开岑子衿的手，眼神坚定地看了岑子衿一眼。
那一眼，如最后的诀别。
那一眼中，也蕴含了一种鼓励与劝诫。
随后，在岑子衿娇躯颤栗、眼神悲伤之中，王恒一步踏出，正面面对祁秀娟。
王恒知道，双方的差距大得如同天渊。
哪怕他极限燃魂眉心的魂海，恐怕都不会对那祁秀娟造成任何伤害。
这不是面对祁俊。
祁俊天元境九重，如今王恒真元境一重，差距有，但已经不大。
王恒打不过却也能足以自信地轻松离开。
这也不是面对姜麟。
面对姜麟，王恒的确打不过，但是一心想逃也未必不能逃。
这更不是面对姬颖。
面对姬颖，或许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他还有浩瀚的魂海，还有尘寰镜，还能挣扎一下！
眼下，面对祁秀娟，所有的底牌，全部都无用。
这是真正的以卵击石，是真正的螳臂当车。
王恒的身体站得笔直，目光迎向杀意凛冽的祁秀娟，如站在风中摇曳的残烛，时刻都会熄灭。
“对，我王恒的确是在找死！”
王恒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同样振聋发聩，同样地足以震撼人心。
白芷紧咬芳唇，眼中却显出了几分茫然之色——为什么，为什么她感应到的场景之中没有这一幕？
为什么这一切发生了变化？
若是如此，她也绝不会让王恒参与这场灵脉之变，绝不会让王恒陷入这样糟糕的绝境之中！
白芷悔不当初，她第一次觉得，她一直信赖之极的天赋‘窥灵’是虚假的。
她更是深深地质疑那一缕‘大时间术’的序列道韵完全是废的！
这一刻，白芷想了很多很多，却唯独找不到解决这场劫难的方法。
唯独，她只能寄希望于云浩阳老祖在灵脉之中修复灵脉完毕，出来之后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外界和灵脉内的小世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进入的通道一旦封锁，外面哪怕是虚空都打碎了，内部都不会有什么动静。
更遑论，白芷知道，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长老们出现，本身就说明，这片区域应该是被某种力量封锁了——而封锁之人，毫无疑问必定是祁秀娟。
白芷查看了她所有还能用的底蕴，却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改变眼前这一切。
她有心无力，内心茫然而绝望。
……
王恒看着祁秀娟，又再次开口道：“我王恒不是无极道体秦苍！
你祁秀娟今日可以以势欺压我，甚至杀死我！
但是我依然相信，天地有正气！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王恒语气坚定，声音直透云霄，引起阵阵的青空惊雷炸响。
祁秀娟眼瞳猛地一缩，灵魂深处生出一抹骇然之色。
王恒的那句话，足以让她动容。
便是如月思萱、夏灵月等人，都神魂震撼，犹如聆听到了极致的道音灌顶！
在场众人，没有任何人是傻子。
能说出‘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之正气浩然言语之人，岂会是魔？
这时候，月思萱甚至联想到了月灵石中呈现出来的场景——王恒反向拯救了擎苍魔皇，而并不是被擎苍魔皇夺舍成功的事情。
她内心震颤，就要开口，可想到了月灵石这种机缘隐藏着的巨大秘密，以及母亲月青霜多次的警告。
最终，为了保住月灵石的秘密，月思萱选择了沉默。
“轰隆隆——”
黑暗的星空中，惊雷炸响之后，天地间的寒意都轻了几分。
遥远的天际，一座黑塔静静地漂浮着。
云浅薇看着静静修行的宁雅，接着又抬眼看向了远方的星空。
“唉。”
她轻叹了一声，前行的黑塔忽然停下，然后转向飞向了天源宗区域。
……
“哈哈哈——”
祁秀娟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带着几分狰狞与仇恨之意。
“就是这种表现！魔皇擎苍，还不滚出来受死！你以为你夺舍了王恒，你以为你以极道天魔的手段，以极致黑暗蜕变为光明的手段隐藏自己，就无人知晓了吗？
我太了解你了，你藏不住的！”
说话之间，祁秀娟汇聚一道恐怖的拳意，猛然朝着虚空下方轰砸而下。
“六道轮回拳！”
这一拳，以王恒两辈子的功力，也是完全接不住的。
王恒甚至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可就在此时。
尘寰镜中，那一百八十三米范围区域的虚空，瞬间崩灭了。
“轰——”
一道光影瞬间自王恒的眉心汇聚而出。
那正是已经魂飞魄散的魔皇擎苍——亦或者说，不是魔皇擎苍，而是无极道体秦苍。
秦苍，白衣飘飘，白发飞扬。
他剑眉星目，整个人如神只念一般静静地立在虚空，汇聚实质，同样抬手一拳，将来自于祁秀娟的六道轮回拳毁灭一击击碎了。
“我执掌月神殿，手持六道轮回生灭奥义，我说你是魔，你就是魔。
怎么，现在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
祁秀娟一字一句，气势万钧。
四周的天幕，一道道的涟漪更加扭曲。
王恒默默地抬眼看着这位凝聚出来的‘秦苍’，心沉到了谷底，心中的难过无法言喻地滋生。
这不是秦苍再次复活。
秦苍早已经死了，已经彻底地湮灭。
眼前这个秦苍，是尘寰镜的器灵所衍化。
此时，秦苍甚至没有反驳，而只是双手合十，轻声念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下一刻，秦苍的背后，璀璨的光明绽放，无形的佛道儒的魂气，显化出了无穷的韵意。
天地间的禅唱声，更是经久不绝。
“我虽为魔，却早已经心向光明；而你虽为人，内心却早已经被天渊侵蚀。
祁秀娟，你收手吧。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秦苍一字一句，每一句话，都如道音一般，振聋发聩，令人心颤。
祁秀娟的脸色狂变，似乎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直恨不得对她食其肉寝其皮的魔皇擎苍，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你——”
祁秀娟眼中显出了骇然的神色。
同时，她也有些难以想象，眼前之人就是秦苍。
可是她最为了解秦苍，她无比相信，眼前之人恰恰就是秦苍的神只念！
或者说是魔只念！
是一缕不甘心的执念凝练而成！
“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都依然是虚假，都是遮掩我魔心的手段？”
秦苍眼神平静地看向了祁秀娟。
那种眼神，让祁秀娟内心充满了强烈的不安。
过去祁秀娟做了什么，没有人比秦苍更清楚了。
也是如此，对于祁秀娟而言，秦苍必须死！
若秦苍此时依然是妖魔状态，那么祁秀娟根本不会有半点儿在意！
可恰恰此时的秦苍非但没有半点儿魔魂状态，反而比人族的那些守护者都更加的光明！
这样的秦苍，黑无可黑，反而更让祁秀娟忌惮。
是以，祁秀娟早已经生出了必杀之心！
无论如何，为了掩盖她蚕食邪灵、利用天骄修行邪灵之法从而进行收割获取好处的真相，掩盖她窃取六道轮回奥义的真相，秦苍必须死！
王恒同样必须死！
“魔皇擎苍，你不必妖言惑众，你所呈现出来的一切，不过是炼虚还真的虚幻场景罢了——现在你看起来有多么光明，实际上真正的你就有多么的黑暗！”
祁秀娟一口咬死了这种现实。
若非是知道这次‘以死证清白’的手段已经对秦苍无效，她甚至要直接说让秦苍燃烧灵魂自斩以证清白——若是那时候，秦苍的灵魂不再以邪灵粒子的方式重新融合复苏，那么秦苍自然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这种手段，当时祁秀娟就用过一次，而且还是栽赃的邪灵本源，以至于秦苍以死证清白的方法非但没有证明自己清白，反而证明自己修炼了邪灵之法，乃是真正的魔！
秦苍轻叹了一声，道：“我之前准备夺舍王恒的时候，却因为他纯粹的光明之心，反而被净化了。
一个内心如此光明之人，藏不住半点儿污垢的，所以你的脏水想泼也泼不了。
我之前也对王恒说过，我能得以解脱，很感谢他。
在这之前，我的内心的确充满了憎恨与愤怒，充满了扭曲的不甘，也充满了太多的遗憾。
可随着这次彻底的湮灭，我才明白，终究是我拥有魔性，我才成了魔。
所以，你的做法虽然在各方面非常狠毒、毒辣，不择手段，但同样也未必是错的。
如今，我终究回归了自我，回归了初心，我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怨，我也不会揭露你什么。
我只想对帮我解脱的王恒赠予一份因果，了断这一切。
所以赠予了他三道纯粹的无极道体本源，本是打算让他这种特殊的天赋体质得以突破的。
只是不承想，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三道本源，化作了三次攻击，拯救了天源宗的灵脉。
他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
胡媚儿的确是判断错误，以为王恒是被夺舍了，所以在战斗之中留手了。
可最后胡墨没有复活，胡媚儿又接收到了妖魔那边的信息，才知道魔皇擎苍已经殒落，因而才在最后爆发致命一击，想要杀死王恒。
但这一击，实际上是被‘金花神符’和‘蝉翼刀’挡下了。”
秦苍说着，手一伸，‘金花神符’自行地汇聚了出来，只是这也仅仅是一道投影，但足以看出，这一道符印本身有多么的强大。
而那把‘蝉翼刀’，更是流转着神秘的辉光。
这辉光仿佛穿透了虚空，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定位’的效果。
“嗯？”
祁秀娟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出手。
“你该死！”
她没有再解释，身后一轮血月升起，衍化鲜红色的六道轮回拳，一击摧枯拉朽，狠狠杀向了秦苍。
秦苍浑身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光芒之中，更是有一盏魂灯闪烁着璀璨的魂光。
这东西，王恒很熟悉，那正是他在尘寰镜中冥想过的‘燃灯古佛’的那盏灯。
“轰——”
秦苍释放出的魂灯与璀璨的光芒，被染着血色月轮的六道轮回拳一拳打爆。
“噗——”
秦苍的身体四分五裂，瞬间粉碎。
毁灭的力量猛然汹涌向了王恒。
“嗡——”
可怕的华光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灵脉之力，笼罩在了王恒以及王恒身边不远的岑子衿等人的身上。
云浩阳的身影灵脉之中冲出，目眦欲裂，凶狠而凌厉地盯着祁秀娟！
“混账东西，你敢！”
云浩阳苍老的身体膨胀，瞬间高达百米。
他浑身的肌肉隆起，狂暴的气血掀起了惊涛巨浪。
毁灭的光影在华光之中崩碎。
破裂的劲气直接撕裂了虚空，四方的震荡之中，守护的某种屏障也被打破了。
祁秀娟脸色沉冷。
这时候，云乾云苍生等人也立刻飞了过来。
天源宗的长老们全部被惊醒，纷纷也飞了过来。
便是一些内门弟子也都惊疑不定，远远地观察了起来。
祁秀娟本不想事情闹大，却不想终究还是被莫名地破开了她种下的封印。
她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老东西，你敢维护魔心者？敢守护未来的皇级大魔？这王恒已经被魔皇擎苍夺舍！”
祁秀娟怒声道！
“小贱人你放你娘的五谷玲珑屁！你以为我云浩阳是无极道体秦苍，能被你三言两语攻心玩成傀儡还自甘堕落？魔皇擎苍已经殒落，怎可能夺舍王恒！
你再胡言乱语，老祖我镇死你！”
云浩阳气血爆裂，语气嚣狂，半点不让。
非但如此，他言语极为凌厉，根本就不给祁秀娟面子。
两人这般正面闹腾，直接让整个天源宗的众人都傻眼了。
云乾等人都有些瑟瑟发抖，头大如牛——老祖就是这样强势……
可老祖一旦去镇守镇天碑之后，天源宗该如何面对月神殿这样的庞然大物？
云乾和云黎等人都露出了万分复杂之色，只是他们也不敢阻止什么。
这简直是神仙打架，一群底层彻底遭了殃。
“又是这王恒……简直是……这混账东西来了就没几天太平的！”
“这小子……”
云黎和云乾也是无言以对。
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又是王恒牵扯出来的大事，因而心中立刻生出了不满之意。
而此时，王恒则是一言不发，整个人沉浸在难言的悲恸之中。
尘寰镜的器灵‘灵影’被打死了。
尘寰镜的守护和绝杀功能被摧毁，彻底没有了。
尘寰镜像的能力也已经感知不到。
王恒的内心，从来没有哪一次像是如今这么愤怒——无数次的生死相依的尘寰镜之灵影，如今被打死了。
而这一切，则是因为秦苍。
王恒的眼睛更加地平静，神情更加冰冷。
他看着眼前发生的所有一切，将这一幕死死地记在了心中。
“总有一天！”
他在心中留下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