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污蔑
听到庚辰青声音的那一刻，夏霖差点落泪，若不是上香问神得知她没事，他和家里那两条龙非冲到滇城不可。
庚辰青消失几日，家里那条红白色的大龙便哭几日，哭得他和大白都不知怎么安慰。
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他还要在电话旁悄悄抹泪，哭得他都有些烦了。
庚辰青虽然醒了，但言语间还是疲得很，拉了两句家常便挂了。
下午家里族老拿来一本族谱，说是新修订的，让他帮忙瞧瞧，他随意翻开一页，那页赫然写着祖上身份事迹。
明嘉靖中，夏家先祖中举，后任知县，为官清廉，受百姓爱戴，升任知州，从五品。
他扯了一下家神的尾巴，“这是你跟的第一位？”
家神凑过头来看了一眼，“是啊。”
“不过他为人太过清正，在官场上混不开，所以后来被贬得厉害。”
夏霖咋舌，“先祖命真坎坷。”
果然即便是随着整个时代的变迁，过刚易折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明朝，他突然想起那本传得家喻户晓的封神传，那不就是明朝的书么？
在那本书里，玄青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苏禾则是惑王亡国的狐妖。
虽说在更早之前的朝代都曾有人在史书上痛批玄青，可这本书无异于由点到面，彻底扩大了污名。
更何况现代影视化改编，那影响力便更大。
可后世发现的史实里，玄青的改革在那朝代是绝无仅有的，而苏禾更可能是位高权重的大祭司。
等等，这股后知后觉的劲儿让他头皮发麻。
如此看来，他们的对立面布局起码布了几千年，甚至早于祖宗下凡之前。
可庚辰青原身是神，再怎么污名化都没用，除非……
他们是为了隐藏什么。
他又扯扯家神的尾巴，家神极不耐烦地把尾巴抢回来抱在胸前，吹胡子瞪眼地问，“又怎么了？”
“明嘉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家神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太久了，不记得了，那会儿我特别摆烂，天天睡觉。”
摆烂，他最近新学的词，他不禁得意起来，活到老学到老，以后看谁还敢说他只是一介武夫。
他正等着被人夸，但那人关注点完全不在这，反而急吼吼地给庚辰青打了电话。
“祖宗祖宗，新发现。”
“嗯？”
庚辰青声音懒得很，像刚睡下十分钟又被人喊起来。
“封神传，这书出来的时间点好像和家神被罚下来守宅子的时间很接近。”
“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一下精神起来。
“明嘉靖。”
明嘉靖？
“把你先祖县志拍来我看看，你们那本族谱上应该有。”
夏霖把刚刚翻到那页发过去，自己翻起族谱的其他页，企图再找点有用的信息。
封神传这本书早期都认为成书于明隆庆万历年间，可现代学者考究认为，应该成书于明嘉靖中叶，隆庆万历年间不过是扩写补充，那么真正开始写此书恐怕只会更早。
庚辰青仔仔细细把夏家先祖经历写下来列了个时间轴，明嘉靖中叶，夏家先祖正好中举。
未免太巧了些。
所以同年夏家家神被罚至夏家，守护夏家一世祖并携夏家后代在新中市立坛传法，竟跟此事有关吗？
庚辰青这头想得头疼，夏霖也没闲着。
他没看过这本书，但这口口相传的故事他自小也听了不少，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一段是，玄商的灭亡和玄青王在女娲庙里提的诗有抹不开的关系。
可家神以前给他讲天庭八卦的时候分明说过，女娲是九天玄女的分魂，而且玄女和祖宗关系好得很，就算她当时借着夏家的坛请神，那也是逢请必到的。
他们家世代奉香都没有这样的殊荣，她们关系如何还不明显么？
若玄青王是祖宗转世，且不说写不出那样的词句，单凭她们的关系也不可能搞这一出。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夏霖气得直拍大腿，如此胡诌乱扯之册，怎么敢起名叫封神传。
家神看他气成这样，也飘过来看了一眼，仅看了那么一小段，便气得满屋子乱转。
夏霖扶着脑袋，“你别转了，转得我头晕。”
家神拍桌瞪眼，“他们怎么敢？”
“写都写了，怎么不敢。”
夏霖白眼一翻，“你当时怎么不拦一拦，先去把那作者打一顿。”
家神被塞得说不出话来，梗着脖子僵了半天，最后颓然低着头，“是啊，当时就该动手的。”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家神立马凑了头过来，“说什么了。”
夏霖打开庚辰青发来的截图，上面写着，“嘉靖年间，帝王盲信道教，称道君皇帝，宠信方士。”
另一张截图上写着，“明嘉靖三十四年，华县大地震，山崩地裂，史之罕见，宛若末日浩劫，亡者近百万之数。”
“什么感觉？”
不知为何，夏霖脑海里当即冒出来四个大字：魔气当道。
庚辰青点点头，孺子可教。
“华县大地震的震中，在现今长安，长安古称镐京，是周朝定都的地方。”
夏霖睁大了眼睛，对上了，这样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所以…”
他嗫嚅着迟迟不敢继续往下说。
庚辰青接过他的话，“所以，道门无道，惑乱天子，是谓魔气入道门，道死。”
“魔气盛极，夺魂取命，那场大地震，是另一种形式的，活人祭。”
她语气平淡，可拿着手机的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等等”
夏霖头一次打断她，“地震是天灾，又怎会是？”
“地震是天灾，可倘若地震之后，人得不到及时救治，怨气大不大？”
“正因为帝不勉政，沉溺成仙，才会积弱积贫，救灾无能，再扩大范围，酿成史无前例的大灾。”
“那场地震之后所产生的哀魂冤魂对魔来说，可比地震时简简单单死个人有吸引力多了。”
“再说，你又怎知，那场地震是不是某种东西破土而出？”
“那可是在镐京！”
“周朝国都旧址，你怎知姬珷和吕尚为何要选在那处。”
他再说不出话来，因为庚辰青说的，句句在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不断洗刷着他的三观。
“那是近百万条人命。”
“放到现在只是轻飘飘的数字。”
“可在嘉靖年间，那是哀鸿遍野，尸骨成山。”
“是孤魂野鬼怨气冲天。”
“是魂不得安，是魔王得果。”
她一字一句，听得夏霖心惊。
“那本封神传，看着是对道门的褒扬，实则明褒暗贬。”
“众生皆有道性，修道不论出身，这本是真道，在书里最后却是看重出身的修仙门派赢了，恰似不重视氏族门阀的我被那群宗室子联手推翻。”
“道门至尊元始天尊成了以出身为重的势利者，华夏始祖女娲成了狡诈奸猾之辈，灵宝天尊门下术法最有所成的徒弟成了人人唾骂的狐妖，好哇。”
“哈哈哈哈…”
庚辰青自嘲地笑起来，“我竟输得彻底。”
“好一招借力打力。”
“拿着仙道名声，招摇妖魔之事。”
夏霖开着免提，任由庚辰青悲凉的狂笑声荡满了整个屋子，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更不知自己该做如何表率。
家神浆糊似的记忆突然清明了半刻，那一世，已然回到天庭的庚辰青揪着他的耳朵，反复叮嘱他一定要看好牧野之地，随后以惩罚下凡的名义把他扔到了夏家。
夏家一世祖的元神是条通体雪白的天龙，时任辽州知州，与华县十分相近，那时震后已十年，他和一世祖力压着华县那处的魔气，只可惜，那时魔气盛极，他们尽力而为，也只能压下五分。
可整个大局在那时甚至之前便已布下，直至今日。
他冲到电话跟前大喊，“你没输！”
“我们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