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后宜修

清凉殿内。

颂芝正小心地帮华妃去掉满头珠翠。坐在铜镜面前的华妃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明亮的烛火下，卸去浓妆后的她更添了几许柔和。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丰鬓如云，腮凝新荔。

没有画着胭脂的嘴唇也是红润娇嫩的，即使未施粉黛却也是一副朝霞映雪的好颜色。

想着一会儿皇上要来了，华妃便命颂芝去准备好颜色鲜艳的衣裳。

“娘娘放心，奴婢都准备好了。皇上最喜欢您穿红色了。”

颂芝在一旁俏声道着，看华妃唇角上扬，又飞快地补了一句，“娘娘穿红色最是漂亮啦。”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华妃听了也很是开心便晃着腰肢进内室更衣去了。

……

这场九州清晏着实耗费人的心神，饶是皇后应付一天下来也难免觉得辛苦。

“剪秋，这一日真是累得紧。本宫纵是不想笑也要强装欢笑，真是笑得脸都酸了。”

宜修一脸疲乏，脱去了繁琐的象征着身份尊荣的一身华服，现下只着了贴身轻便的寝衣坐在榻上休息。满头乌发柔顺地贴在背后，似是刚刚沐浴过。

“娘娘不想笑也得笑着，说来也是辛苦。”

剪秋上前为宜修按摩着肩膀，宜修微闭双目，享受着这难得放松的时刻。

身为皇后，作为皇上的贤内助，既要打理好后宫之中的诸多琐事，也要管理好众位嫔妃。

后宫嫔妃众多，有安分的自然也有不安分的。

家世容貌、姿色性情各异的嫔妃注定会分走皇上不同程度的宠爱。

那么自然也会滋生出不同程度的野心。

因而宜修从不敢放松片刻，她知道但凡自己被人发觉力不从心了，就马上会被那些盯着她皇后宝座的人顶替下去。

所以，在众人面前的乌拉那拉氏宜修，总是一副应对自如，游刃有余的模样。

只是在这背后有多少辛酸和失意，便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唯一能诉说一二的，怕是只有身边的剪秋了，就算是皇上也是不能的。

皇上看似体贴，说着来让其他嫔妃为皇后分忧协理六宫的话，可要是多来几个诸如华妃这样，恩宠和家世都站高处的嫔妃来分忧，只怕皇后的忧虑会越来越多了。

人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便很难再愿意放手。

这是人的天性，人人皆是如此。

剪秋知道皇后疲乏，便想说些宜修爱听的话。

“娘娘辛苦了，奴婢看皇上今天倒是十分敬爱娘娘您，在众人面前毫不吝啬地大赞着您的书法是宫中一绝呢。”

只是剪秋这马屁好似又拍到了马蹄上。

宜修睁开眼睛幽幽开口，“你也知道皇上对我只是敬爱而已了，更何况皇上又并非单单只夸了我一人。本宫到底是不年轻了，比不得那些个似花骨头儿娇艳的嫔妃。”

说罢眼神便黯淡了几分，只看着屋内的荷花鸳鸯戏水锦绣屏风出神。

剪秋看着宜修的神色不由闭了嘴，垂首恭敬地给宜修揉着胳膊。只是宜修却好像被勾起了伤心事。

只见她轻轻拂去剪秋的手，语带哀意道：“今日本宫看着温宜可爱的模样…便想到了本宫的大阿哥弘晖…若是弘晖还在一定要比三阿哥长得高些，也更出众些。”

皇后宜修的大阿哥弘晖，的确是个聪敏过人的孩子，两岁便可认得字了。以如今三阿哥的资质来看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若是弘晖还活着，现下便是尊贵的嫡长子，只可惜…

“娘娘您正当盛时，皇上又如此敬爱您，肯定还能再添一位阿哥的。”

剪秋看宜修的神色，自是好一番劝慰。

“本宫的身子早就伤了…”

“敬爱？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爱只是尊重又有什么用呢？身为皇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宠爱她人，却怨也不能怨…”话中是无尽的凄苦与酸楚。

说罢宜修便转头看着剪秋，眼中蓄满泪水，却仍浮现出一丝希望问到，“剪秋，你看皇上对我比从前对姐姐如何啊？”

剪秋微张着唇，轻声说着：“其实纯元皇后未进府前，皇上对您也是很好的，娘娘。”

“是了，你也知道是姐姐来之前了…况且自从姐姐走后，皇上再不像从前那般对我了…到底本宫是庶出，比不得姐姐嫡出的身份尊贵…阿哥？本宫如今去哪里再有个阿哥？”

皇后说着不由更加思念自己的大阿哥弘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流了出来…

什么绫罗珍宝，什么锦绣金银…若是能一朝换回她的孩儿弘晖，就是失去这皇后之位又当如何？

可是再也不能了…她的弘晖啊！

剪秋静静地陪伴在一旁，什么也不能做。不由也泛起了哀伤的情绪还有些不可说的同情和怜悯。

皇上只看到了新进宫嫔妃的娇柔美好，心疼脆弱的华妃娘娘。

可是这样的皇后，皇上您又可曾见过？娘娘的这一身伤痛可都是拜皇上您所赐啊！

一道惊雷划过夜空，在窗上闪现出紫白色的光影。

瞬息之间便是风急雨骤，雨落倾盆。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剪秋蓦地被吓了一跳，再看宜修的双手正捂紧了太阳穴，面色十分痛苦，好像是头风又发作了。

“啊，又是这样的雨夜！本宫的弘晖便是在这样的雨夜里离本宫而去的！本宫的弘晖啊…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好痛…”

噼里啪啦的雨滴，不断砸击在宜修的心头，反复提醒着她失去爱子的事实。

何曾残酷？

一向端庄娴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后，此时此刻痛哭流涕，唯有在这哗啦啦的雨声里才能无所顾忌，放肆地哭出声响。

又如何不可悲。

这进了紫禁城的女人啊，悲喜便再不能由自己做主。

而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也从来都各不相通。

雨夜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