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葬礼

5、 葬 礼

长安这地方讲究死了人第三天埋，不用看日子。第二天一大早，远近的亲戚，还有帮忙的执事乡党，本家子的孝男孝女，早早到齐，定的十点埋人。

九点整，所有孝男孝女都已集结完毕，前来送殡的亲友也都已经到位。门前围满了前来送行的乡党。一座四十八人抬的龙头棺罩正停放在大门口。长安这地方自古崇尚礼仪，死者为大。白事相比红事，这些古老的礼仪尤为讲究。只见龙头威严伫立，龙头在前，龙尾在后，围着一圈的红布上也绣满几条金龙。周遭用于四十八人抬的龙杠也彰显出这场葬礼的庄重。这龙头棺罩分为十八人抬，三十六人抬，最多的是四十八人抬。这要看过事的主家在村里为人的人缘和已故老人的德行。因为抬灵都是乡党自发自愿，如果强行讲排场，到时抬灵的乡党凑不齐，那就得让孝子补上，反而到时落人口舌。

这时知宾看着时辰已到，先吩咐抬灵的人，把棺材从屋里灵床上抬出至门前的棺罩内。这时随着门前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几个吹龟兹的乐人鼓着腮帮子吹着唢呐。在唢呐的呜哩哇啦声中众孝子全都披麻戴孝手柱哭丧棒，按照男女长幼在院中跪成两路。随着众孝子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几个抬灵的壮小伙抬着棺材从院中走向门前的龙头棺罩，背大头子的果然是明昌。

众人先将棺材安放于龙头棺罩内，进行整理固定，然后安顿抬灵的人。这时等在门前的乡党一拥而上，跑向龙头棺罩，抓起龙杠。四十八个人，很快上齐，还有没有占上位置的，就约定体力不行的路上轮换。

狗娃子和二哥，俩人把人按照个头高低进行了调整。

本家的几个执事端着香烟盘，给门前来送殡的乡党挨个散烟。

徐精明也在抬灵的队伍中，这时狗娃子过来劝到：“叔，你不要上哩，让年轻小伙上。”

徐精明却态度坚决。“当年我刚到长安堡，不是我老嫂子给我一个蒸馍，早就把我饿死哩，我要送我老嫂子一程。”

狗娃子一看劝不下就说：“那你路上不行了，就找个人换。”

这时众孝子也都在门前重新集结站成长长的两路，老五站在众孝子最前边，手中抱着孝子盆。

随着知宾一声大喊：“起灵！”“鸣炮，起乐！”

这时，鞭炮又开始噼里啪啦的响起，唢呐又开始哇哩哇啦的吹响。抬灵的四十八人，赶快将龙杠搭在肩膀上。随着一声起灵一起抬了起来。

这时，老五将孝子盆高举过头顶，“啪”的一声狠狠在地上摔碎。这摔孝子盆也是一个老的讲究，“摔盆”必须由长子长孙操作，如果没有后代，也可以由子侄替代。而且讲究老盆必须一次摔碎，第一次摔不碎，也不能摔第二次，如果第一次没有摔碎，可以由后边抬灵的人踩碎。关于这个摔孝子盆的讲究，众说纷纭。但大部分都是说与“孟婆”有关。传说，人死后都要经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从而忘记前世，重新投胎。这孝子盆就是死人在阴间的饭碗，这盆子摔碎了不让老人喝孟婆汤，而记住前世的儿女。

此时，众人抬着灵床，随着呜哩哇啦的唢呐声，浩浩荡荡的向坟地进发。

头天晚上靠好的几个拖拉机随着司机摇动摇把，也都“嘟嘟嘟”的发动起来。女孝子都开始哭着登上“四轮”拖拉机。一个个除了身着孝衣孝服外，头上的孝布还在脸前做了一个小帘遮住面部。这讲究意思是不让老人看见自己哭的这样悲伤。

送葬讲究，男孝子随队伍出行，女孝子要提前跪在坟地，等候抬灵的人到后，返回家中，然后男孝子和众人完成后续的埋人及仪式。因为路程较远，女孝子也不可能很快到达坟地等候，这种时候，一般都是用马车或者拖拉机快速的将女孝子运到坟地。

沿路有专门安排的人，挎着斗，撒着纸钱，每经过一个大的十字路口，都会有人鸣炮。老五抱着母亲的遗像，一路放声大哭。经过村巷时，听到唢呐声的乡党也都自发的回家取了铁锨，跟随在送葬队伍的后边，准备去埋人。

队伍快到坟地时，就看见迎接送葬队伍的淑珍领着黑蛋跪在路旁哭得肝肠寸断，黑蛋手中打着引魂幡。

送葬队伍经过时，淑珍并不搭话，待送葬队伍经过后，淑珍和黑蛋径直往回走。送葬队伍到达坟地后，跪在坟地的众女孝子也开始哭着重新又蹬上拖拉机返回家中。

这时坟地附近围满了拿着铁锨前来埋人的乡党，棺材停放在挖好的墓旁边，众孝子跪在一圈，这时知宾朗声说到：“吉时已到，下葬。”

这时，唢呐声更加大了，呜哩哇啦吹的又急又响。众人撤掉龙头棺罩，七八个壮小伙抬起棺材走向坟坑，明堂顶部中间横着摆好几个粗木缸子。这抬大头子可是个关键，要反背手抬着棺材大头，踩着木杠子悬空经过明堂上方，不但要求力气大，还要脚稳手稳。一般白事给主家背大头子的都是和主家关系要好而且身强力壮的人。只见明昌提一口气，反背手抬着棺材，两侧各有三个壮小伙，后边一个，旁边的人只能按照背大头子的明昌的节奏往前走，不能推，也不能拖。明昌踩着悬空的木杠子和另外几人稳稳当当将棺材抬到明堂上空，再悬在中间搭的木杠子上。这时几条长麻绳已经从棺材底部穿过，两边帮忙的乡党赶紧紧拽长麻绳，旁边的众人赶快把横着的木杠子撤掉，拽着麻绳的众乡党才两边同时缓缓扯着绳子往下落，待棺材即将落地前，明昌迅速下到底部，从棺材后边直接一推，只听啪嗒啪嗒几声，大半截棺材就推到黑堂里边。堂口土块撞落的巨大声音，也显示出当时开堂口的高超手艺。这时另有两人跳下，同时用力将棺材推进暗堂。老五跳到下边查看了棺材已经摆正，又爬上来示意明昌封堂口。

上边的人，赶快递下封堂用的青砖。明昌麻利的将青砖码放在黑堂口，只留下一个砖孔的位置时停下。

这时上边的人给递了一瓶烧酒，明昌拿着烧酒，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小半瓶，手拿麻纸点燃后，对着封口处，噗的一声，口中的烧酒犹如一道酒箭朝着手中麻纸上的火直喷过去，“火箭”通过封口喷进黑堂，明昌一连喷了三口。然后将最后一块砖迅速堵到封口处。

上边的人赶快搭手将明昌拉了上来。明昌擦了擦额头的汗。今天这活干的干净利索，引来周边乡党赞许的目光。明昌一上来，知宾示意可以填土峦坟了。这时唢呐声又响起，前来埋人的乡党几十个人拿起铁锨快速的围拢上来，挤不进来的，都在前边人扔了几锨土后，抢过前边人的铁锨进行调换。在紧凑的唢呐声中，众乡党将墓坑周边挖出的黄土很快回填回明堂内，直到堆起一个高高的坟包。

知宾组织进行最后的奠酒仪式。老五等众孝子一直跪着感谢众乡党的一片深情厚谊，并行跪拜礼。

这埋人的流程才算基本结束。执事的乡党，向前来帮忙埋人的乡党散烟，还有带来的点心水果也散发给周边的小娃。未喝完的烧酒递给了白日鬼，白日鬼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起来。没人要盯着说：“给我留一口。”白日鬼把剩下的一沟底递给了他。

这场白事过完的几天后，老五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母亲的小木匣里一本老黄历中夹着一张小纸条，这张纸条早已经泛黄，看字迹应该是父亲的遗物。上边写到，“以后等太平了，在后院的桐树下挖一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