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人和孩子都有烦恼
庆生妈妈坐在聂良平身边,她朝聂良平的方向微微侧倾着身体,满脸堆笑看着他。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庆生妈妈带来的几样水果和一盒点心,
聂莉带着聂磊去上体能课,陈月君被陈桂祥拉着出门买水果。
“爸,你说小舅舅会不会……”陈月君想找个合适的词。
“你觉得‘妥协’这个词不合适,是吗?”陈桂祥笑着接过陈月君想说却没说出来的话。
陈月君忍不住看了看父亲,她想了想,说:“小舅妈给我发信息,她想和小舅舅谈谈,大概也有求和的意思。”
“以梁庆生的个性来说,你觉得可能吗?”
陈桂祥微仰着头,慢慢走出小区,他没朝菜场的方向走而是朝江堤方向走去。
陈月君抿了抿嘴唇,跟上陈桂祥的步子。
“这几天,你妈都很难过!”
陈月君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地走在陈桂祥身边。
“你妈很喜欢梁庆生,你是知道的。”陈桂祥看了一眼陈月君,又转过头继续慢慢朝前走。
“可是,你妈再喜欢再欣赏梁庆生,也不可能超过对你小舅舅的感情,毕竟他们是亲姐弟。我们其实并不是在意那个没成形的孩子,我们在意的是她的态度。哎!我们明明注意到了他们的关系不对,可我们就是恪守亲戚之间必要的矜持,紧紧闭上我们的嘴。
你小舅舅和小舅妈的夫妻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不评价。但我们应该在她偶尔行为不当的时候提醒她,而不是当什么都没看见。
君君,你小舅舅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有责任,我没能告诉他怎么成为一个真正的有担当的男人。”
陈月君非常不解地问:“你们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自责?”
陈桂祥看着陈月君,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小舅舅和小舅妈是已经成家立业的成年人,他们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责任,你们为什么要将这个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我特别不理解,你刚刚还说要保持亲戚间的矜持,转头又为没为小舅舅解决问题而自责,你不觉得矛盾吗?”
陈桂祥转过头继续走着,他微仰的头慢慢低垂下来。
他们在江堤边走了一段,陈桂祥在一张长椅前停下。他掏出餐巾纸细细地擦了擦长椅座位,才坐下来,望着前方,神色有些落寞。
陈月君跟着他停下来,歪靠在长椅旁的柳树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君君!”陈桂祥叫了一声陈月君。他顿了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样,才问:“你对你的生活有什么打算吗?”
陈月君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说:“不是在聊小舅舅他们吗,怎么突然讲到我头上来了。”
陈桂祥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正像你说的,你小舅舅的人生他自己会负责。虽然你现在也是成年人,但你对我们而言和你小舅舅对我们又不同,我们……总是想多了解你的想法和打算,不管好坏,知道总比不知道安心些。”
“爸,你是想问我对婚姻的想法吗?”
陈桂祥想了想说:“人生可不光只有婚姻。我更希望你能有属于你的事业和人生追求,当然如果你在追求事业的过程中,能遇到相爱的人更好,毕竟当家长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事业有成,婚姻美满嘛!”
陈月君忍不住吐槽一句:“陈桂祥同志,你可真俗!”
陈桂祥笑着说:“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叫俗什么叫雅?”
“难怪你那么喜欢我妈,她就是你的大俗,你就是她的大雅呗!”
陈桂祥笑得更开心:“你妈妈那是真实,可不是简单的俗雅,你的评价太低级了。”
“切,老陈同志,你对我们家聂老师的高论,她根本不听的好吗,她如果听到,肯定会说:别聊这些没用的,去给我打瓶醋去!”
陈桂祥笑着说:“小心你妈听到揍你!”
陈月君坐到陈桂祥身边,说:“我妈才不会揍我呢,最多骂骂咧咧,在家挑一样最不值钱的东西摔一摔,还得是摔不坏的那种。”
陈桂祥笑着伸手在陈月君的头上敲了一下。
父女俩人笑闹过后,刚刚愉悦的气氛突然戛然而止,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们之间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严肃、凝重。
“爸,你们真不担心小舅舅!”
“担心,也不担心。我更担心你妈,她这几天一直睡得不好,她最近更年期状态有些严重,她又是心里存不住事的人,平常难免烦躁些。刚才你小舅舅求她留下来,她都没留,她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说话很难听,免得将来亲戚间不好见面。”
陈月君弓着腰像猫一样伸了伸,说:“也不知道他们谈完了没有。”
陈桂祥看了看时间,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吧。”
“要不要买点水果带回去?”
“随便!”
“那就不买呗,反正家里还有!”陈月君挽起陈桂祥的胳膊朝家走。
…………
陈月君和陈桂祥进屋时,听到厨房油烟机呼呼直响,陈月君伸头看了一眼,见是聂良平在做菜。
“小舅舅,中午吃什么?!”
“糖醋虾、糊羹,排骨你想吃红烧的还是醪糟的?”
“醪糟的!”陈月君高声回答。
陈桂祥去洗了个手,坐到书桌前,拿起摊在书桌上的书。
聂良平戴着聂莉的围兜,从厨房里走出来,满头大汗,站在客厅扬声对房间里的陈月君说:“给你妈打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准备烧菜!”
陈月君在房间里回答:“哦,知道啦!”
聂良平擦着汗,有些局促地坐到陈桂祥身边,看着陈桂祥不说话。
陈桂祥察觉到后立即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来看着聂良平。
“我妈……呃!就是,我丈母娘,没坐一会儿就走了。”聂良平喃喃地说。
陈桂祥定定地看了聂良平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和磊磊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住?”
聂良平被陈桂祥看的神色变得更加窘迫,他脸上红了红垂下眼睛,手反反复复地在围裙上擦着,半天挤出两个字:“明天。”
陈桂祥点点头,说:“知道了,等会儿吃完饭,我让君君带磊磊出去玩,你再告诉你姐你的打算。”
聂良平有些慌乱的看着陈桂祥,“我姐……”
“你姐不会拿你怎么样,最多发发脾气,发完就完了。只是……我希望你回去后,一定要和庆生好好沟通,任何话都不要省略步骤,一下跳到结论。不管什么话一定要讲清楚、要讲透彻才行。跟你平时做生意一样,不怕车轱辘话,就怕话说不到位,明白吗!”
聂良平点点头。
陈月君从房间里出来对聂良平说:“小舅舅,我妈和磊磊还有半小时就到家。”
聂良平一听,忙站起来说:“我烧菜去了,姐夫!”
陈桂祥朝聂良平笑了笑,看着他走进厨房才转过头来。
坐在书桌前的陈桂祥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他的精力一时没办法集中手上的那本书上。
陈月君坐在沙发上,听着父亲和小舅舅的对话,心里忍不住摇摇头,“小舅舅根本没听明白爸爸的意思啊!”
……
陈月君带着聂磊去楼下玩滑梯时,聂磊嘟着嘴说:“姐,我热,我不想玩!你们大人是不是又要躲着我说悄悄话!”
陈月君牵起聂磊的手,说:“我们去麦当劳吃冰激凌,好不好!”
“可以,不过,你们大人又要躲着我说什么话?”聂磊没有放弃自己的不满和疑问。
陈月君无奈地说:“我不是跟你一块出来了吗,我也不知道。”
聂磊双腿叉开,双手抱在胸前,头仰得高高地看着陈月君,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说:“你知道,你也是大人!”
陈月君也学他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向他半弯下来,说:“你吃不吃,你不吃,我们就回家!”
聂磊眉头皱着,认真地思考一下,下了重大决心一样说:“冰激凌!”
陈月君拉起他的手:“走吧!”
坐在麦当劳里,吹着空调,聂磊心满意足的抱着冰激凌一勺一勺地挖着吃。
陈月君面前放着一杯可乐,可乐杯下垫了一张餐巾纸。可乐杯的水渍已经浸湿大半张餐巾纸。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安静的手机上。
“姐姐,我妈妈和我爸爸会离婚吗?”
陈月君听到聂磊的话,忍不住挑了挑眉,看着专心吃着冰激凌的聂磊。
“姐姐,我外婆上午来了,所以他们不会离婚,对吗?”
陈月君看着聂磊,没说话。
聂磊吃得有些快,鼻涕快流下来,忙将脸朝陈月君伸了过来,“擦!”
陈月君装作有些嫌弃的样子,帮他擦干净鼻子。擦干净后,看着聂磊漂亮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聂磊专心致志地吃着手里的冰激凌,被陈月君捏也不在意,最多捏得时间长了,把头扭到一边以示抗议。
陈月君觉得聂磊的脾气真好,真像小舅舅。
聂磊吃完一杯冰激凌后,安静地坐在餐桌边,双手撑着头,认真地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知这个小小人儿在想什么。
“磊磊,要不要出去玩?”
聂磊摇摇头,“热!”
“要不要去儿童区玩?”陈月君指了指麦当劳里人并不多的儿童游乐区。
“姐姐,如果爸爸妈妈离婚,我跟谁一块住?”聂磊大大的眼睛看着陈月君。
陈月君一愣,马上说:“不会,小孩子别瞎说。”
聂磊一脸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愁容,嘟起嘴说:“你们大人就喜欢骗我们小孩子。”
陈月君笑起来,说:“童年请珍惜呀,磊磊小朋友,别想那些跟你没关的事。”
聂磊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眉皱着说:“我……我……跟我有关!”
陈月君的手机响了,是陈桂祥的信息,通知她带聂磊回家。
陈月君拉起聂磊说:“走,回家!”
聂磊不高兴地说:“你们大人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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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君回学校,便将家里的事都丢到脑后。
给学生上完课,她独自坐在画室里画着那幅已经画了快一个学期的画。画的尺寸并不大,结构早就打完,光影一直没有铺。画面内容是学校后的那片山林。
陈月君挑了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场景,可最近几天江城一直没有下雨,雨后天晴的样子她没记住,一时不知道如何落笔。
陈月君在调色盘上反复调着颜色,笔提起又放下,再重新调色,再提笔再放下,如此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用心去记那时那刻的光影结构,有些郁郁地放下笔,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
陈月君又想起妈妈在电话里用威胁的口吻跟自己说的话。
“这个周末回家,我们去邓伯伯家吃饭,听到没有!必须回来,不许给我找借口,别让我去你学校抓你!”
陈月君有些烦躁的靠在走廊边,看着操场上学生们跑跳的身影。
“要是人永远不长大多好!”陈月君心里默默想着。
如果不长大也许就没那么多责任要背,没那么多烦恼要想,就可以和小磊磊一样,一个冰激凌就能安抚不良情绪。
何平还是怀孕了,如同她说的,她怕人念叨,一念叨就妥协。
陈月君也怕!特别是聂莉的念叨。不知为何,她一想到聂莉,她的眉心处就有些发紧。
何平刚怀孕就向学校请了假,被她公公婆婆当大宝贝一样供起来。上次陈月君去给何平送学校发的中秋节月饼,看到何平胖了两圈都不止,她才怀孕两个月而已。陈月君看到那样的何月,忍不住有些扶额。
系主任想叫陈月君兼一段时间班主任,被陈月君拒绝了。陈月君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随手关门时注意到系主任不太高兴的脸。
陈月君有些莫名的烦躁,不知是为周末的相亲,还是为系主任的难看脸色。
这个学校是她自己挑的,当初听同学说当老师很轻松,每年两个假雷打不动。可惜,她真没体会到两个假的美好,假期她常常被学校安排做这个做那个,一个普通助教也有开不完的会,假期被拆得零零散散。
陈月君重新坐回画架前,看着那幅很不怎么样的画,再次开始调整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