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妈妈
圣诞节的活动办得很有气氛,连陆飞自己都说:“这次活动是我画廊开业以来办的效果最好的一次。”
陈月君全程跟下来,她背着相机,抓拍很多活动现场的照片。活动结束后,她精心挑选有代表性的照片,分成不同系列,放在画廊公众号里做宣传用。
“你这几张人像拍得真好!”
“我想转成黑白的,有时候过多色彩容易让人忽略掉‘人’。但,转黑白的,又不适合做宣传照用。”
“嗯,对,这张改成黑白的,孩子眼睛里的光和对美的渴望显得很动人。”陆飞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样,我问问孩子家长,我想把这张放大做成展品放在展厅里展出。哦,不好意思,你觉得可以吗?”
陆飞看到好的作品非常兴奋。
“当然可以,还有,飞哥,我想在仓库那边整理出一块地方,当画室用,不知道方便吗?”
“方便,你自己动手吧!”陆飞将注意力从照片上转出来,看着陈月君,“你想画画?”
“虽然我学的是视觉传达,可我一直都在画画。”
“你的作品有吗,给我看看吧!”
陈月君点点头,从楼上搬几幅自己的作品下来,给陆飞看。
“想听实话吗?”陆飞看完陈月君的画作后,转头问陈月君,“从艺术品鉴赏和市场价值评定的标准的实话,想听吗?”
陈月君点点头。
“商业价值并不高,你的画不如你的摄影作品有灵性。你的创作灵感在过长的创作周期里慢慢消失了。你看,这里,还有这里,你都改掉了,你可能在画的过程中不断自我否定。”
陈月君承认陆飞说的很对。
“喜欢画、能画和能创造价值还是有区别的,如果你家里很有钱,可以一直养着你,你当然能一直慢慢画,总有开悟的时候。可现在你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同时,你会因为沉迷于你天赋一般的专业,而让自己极有天赋的能力在时间中慢慢消磨掉。”
陈月君看着陆飞,说:“你是说我的摄影吗?”
陆飞点点头,“艺术创作的基础,你有。设计思维,你有。摄影技术的技巧,你也有。为什么不走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路呢?”
陈月君承认自己喜欢摄影,她始终觉得,摄影不如绘画的境界高,摄影太商业。她从心底抗拒过分商业化的东西。
陆飞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你们这些女孩子啊,总喜欢高大上的东西,所有的艺术品都应该有商业价值。没有画家希望自己的作品不产生价值的,当艺术家总不能先饿死自己吧!”
陈月君怔怔地看着陆飞。
陆飞哈哈大笑起来,“月君,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迂腐的人。难怪,你的作品总也突破不了。你太矛盾了,你的这个矛盾,我解不开,得你自己悟。”
…………
冬夜寒冷,陈月君在房间里摆了两台电热油汀,还觉得冷。她坐在床上将自己拥在被子里,想着白天陆飞说的话。她的画没什么前途,其实自己早就知道,她的几位老师都说过。
可她就是不愿意彻底放弃,总想着,说不定哪天她的画就开窍了呢。
手边的杂志上,是文郝上次展会时,她拍的一系列照片。刘可可特意给她送一本过来,“月君姐,不认识文郝的人,看这照片可能还以为他是个多么有文化,多么有艺术修养的人呢。”刘可可指着文郝的一张单人照,“他把这张照片挂他办公室了。”
刘可可的大眼睛在陈月君面前眨了眨,说:“月君姐,哪天有空你帮我拍一套呗!哦,对了,上次你帮关志拍的照片,他也挂起来了。我都没有……”
陈月君的思绪飘得很远,又被她慢慢拉回来,如此,反复拉扯着。
那扇大大的圆型推窗,她设想过各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阁楼寒冷,到了冬天,她要用封条把整个窗都封死。冬天上海潮湿,衣服不容易干,她在窗边挂上一根绳子,不易干的小东西全都挂在上面。罩在电热油汀上的衣服,被蒸腾出缕缕白雾,由下而上,慢慢飘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飘到窗口时,被从窗缝里透进来的寒气吹歪了方向。
陈月君冷得一哆嗦,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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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庆生没想到聂磊会偷偷跑来上海找自己。她兴奋的一时忘了责备和担心,只抱着长高了个子的聂磊直掉眼泪。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姑妈、姑父呢?你爸爸呢?外公、外婆呢?”
聂磊低着头不说话。
“吃饭了吗?饿不饿,走,妈妈带你去吃饭。”梁庆生摸了摸聂磊的手,有些凉。“怎么没穿厚衣服,你从哪里过来的,怎么突然过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梁庆生带着聂磊去商场买了件厚羽绒服,又带着聂磊去吃饭。
“说呀,磊磊,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跑过来了。”聂磊始终没说话,只低着头。梁庆生有些着急,“你再不说话,我就给你爸爸打电话啦!”
聂磊半天才喃喃开口说:“爸爸不知道,姑妈也不知道,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为什么?”
“我这次考试没考好,姑妈不让我参加活动,我都报名了,她就是不肯。我……我就来找你了。”
“你爸爸呢?”
“爸爸出差,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聂磊清秀的眉皱了起来,“他现在没空管我,天天公司、客户的,已经好久没给我做饭吃了。”
“你爸爸这么忙?!”
“嗯!”
梁庆生给聂磊点了很多他爱吃的菜,母子二人相处得比小时候愉快很多。
梁庆生带着聂磊回家。
聂磊一进家门,就说:“妈妈,你这里好舒服呀!”
梁庆生搂住聂磊的头重重亲了一下,“去洗个热水澡,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了!”
梁庆生从购物袋里找出一套睡衣,带着聂磊进浴室,教他怎么开热水和冷水,用哪些洗浴用品,等他脱了外套,才出浴室里出来。
将聂磊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后,梁庆生跑到书房给聂良平打电话。
“喂,您好!”一个柔和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梁庆生迟疑地问:“这是聂良平的电话吗?”
“哦,是的,这是聂总的电话,我是他秘书,请问,您是哪位,找他有什么事?”
梁庆生听到聂良平居然有秘书了,眉头皱了皱,“我是梁庆生,他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梁小姐,聂总现在不方便,他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方便告诉我吗,我可以转告。”
梁庆生拿着电话想了良久,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喂!梁小姐”,的催促声。
“嗯,算了,你就告诉他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他知道我是谁。再见!”
梁庆生又给聂莉打电话,“喂,姐,我是梁庆生!”
聂莉急切地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梁庆生,我现在没功夫,我……我有事要……”
“是找聂磊吗?姐,聂磊在我这里!”
“啊!”聂莉突突跳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很快又提了起来,“他怎么在你那里?!”
“我也不知道,问他,他不肯说。我的地址我给过他,没想到他居然能找过来,你在哪里啊,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家地址给我一下,我现在过来!”聂莉只着急找到聂磊,没向梁庆生解释太多。
“姐,磊磊在我身边,没出什么事,你放心。要不这样,今天晚上让他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你再过来,或者我送他回去,可以吗?我……想他了,想叫他陪陪我,姐!”
聂莉的一只脚刚刚塞进鞋子里,听到梁庆生的话,又慢慢抽回来。
“……行,明天我去找你吧,你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梁庆生将自己的地址都发给聂莉后,说:“姐,我好好问问他,你别担心,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叫份外卖!”
“不用了!”
聂莉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刚刚紧张、慌乱、害怕、内疚的情绪过去后,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聂莉擦了擦眼角,长长地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嘴角的皱纹长长地拉了下来。
晚上,聂磊睡熟,梁庆生趴在聂磊身边,仔细认真的看着他。
聂磊皮肤很白像自己,睫毛很长也像自己,鼻子高高的也像自己,聂磊的唇型也像自己,还有手指的形状,梁庆生伸出手放在聂磊手边,两只一大一小的手简直是一模一样。
聂磊就是一个被复刻出来的自己。
梁庆生在聂磊额头亲了一下,聂磊抗议的转了个身,梁庆生注意到聂磊头顶有两个旋。可惜,这块不像自己,聂良平头顶也有这样两个旋。
聂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动着,梁庆生靠在他单薄的肩头。“我的儿子,怎么这么好看呐!”她有些得意的想,睡意慢慢袭来,她伸手搂住聂磊陷入沉沉的梦乡。
…………
聂磊垂着头坐在聂莉对面,聂莉抱着手看着他。
梁庆生挨着聂磊坐着:“姐,到底是怎么?”
“你问他,让他当我面跟你讲,他有没有道理。这么小小的人,学会离家出走了,我都报警了,晓得吧!”聂莉消失了一个晚上的火气,又烧了起来。
聂磊将头别到一边,不说话。
“磊磊,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要跟姑妈生气!”
“我得第一名了,她不让我参加最后的比赛,非要我去奥数补习班,我不喜欢、不喜欢奥数,一上奥数我就想睡觉。”
“你唱歌得第一有什么用,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你自己说说看。天天唱歌、唱歌,整个就是不务正业。”聂莉指着聂磊对梁庆生说:“他说他要去学跳舞,将来要当什么明星!”
“我们老师说我跳舞跳得很好,就是你们不让我学,本来少儿歌舞团都选我去跳了,你们就是不让,非要我上学,天天学,天天背,烦死了。”
“你不上学,想干嘛,光靠唱歌、跳舞能有什么出息,脑袋空空的,你就是一包草!”聂莉气得手指头点在聂磊脑门上,将聂磊搡得一晃一晃的。
梁庆生忙护住聂磊,“姐,他喜欢,你就让他去吧!”
“梁庆生,他小学都没读完,学什么学,他可以将来考大学的时候再说,现在不行,我们家的人,不搞那些花藜胡哨的东西。”
梁庆生听到聂莉这句话,脸沉了沉。
“磊磊,告诉妈妈,你想学唱歌、跳舞吗?”
“想,就是想,可姑妈就是不许!非要我上学。”聂磊哭了起来。
梁庆生只觉得心被揪了起来,她搂住聂磊,对聂莉说:“姐,磊磊将来做什么,还是我跟他爸爸商量吧。我有条件让他学这个,相信聂良平也不会反对。”
聂莉一拍桌子,“你想都不要想!”
梁庆生睁着双眼,说:“我是他妈妈,凭什么我想都不要想?!”
“你管过他一天吗,现在来当好人,我告诉你,不可能!”聂莉开始咆哮,声音变得又尖又利,“你没有资格,梁庆生,我告诉你,他就是因为你会惯着他,才来找你的。你如果这样惯着他,你会害他一生。孩子不学习,不掌握知识,只学些虚荣的东西,没有前途也没有未来……”
梁庆生走到门口,打开大门,“你走吧,现在磊磊正在放寒假,我是他妈妈,我要留儿子陪我,无可厚非,你说破天都没有用。”
聂莉去拉聂磊,聂磊躲开扑到梁庆生怀里。
聂莉气得直跺脚,“不行,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说完去拉聂磊。
聂磊嚎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搂着梁庆生的腰:“妈妈……妈妈……!”
梁庆生舍不得聂磊哭成这样,只得放软态度,求聂莉:“姐,求你,你先回去,让我带几天磊磊,过年回家,我带他一块回去,没几天啦。你先回江城,好不好。”
聂莉气得差点没坐地上,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拿起电话给聂良平打电话。
“……姐,你先消消气,我让上海分公司的司机送你去火车站,至于磊磊,让他在上海跟他妈妈待几天吧,没事的。”聂良平思忖着慢慢说。
“不行,就是不行。”聂莉被气得犯起轴来。
“姐姐,”梁庆生拉住聂莉,“我刚才说错话了,向你赔不是,磊磊现在这样的情绪,和你现在这种状态,回江城,我也不放心呀!”
聂莉见拉不动聂磊,对梁庆生说:“梁庆生,你自己想想,你因为学历问题受了多少磨难,难道你希望将来磊磊也像你一样,因为学历问题被人看不起?”
梁庆生一下被说中心事,不由得松了松手。
聂磊扑在梁庆生怀里,眼泪汪汪地仰头看着梁庆生,“妈妈……妈妈……救救我!”
他们三人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梁庆生家的门铃响了,“开门,我是陈月君!”
聂莉有大半年没见过陈月君,听到门外是陈月君,忙冲过去打开门。
陈月君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
“妈!”
“君君!”
“月君,你怎么来啦!”
聂莉和梁庆生同时问她。
“小舅舅给我电话,说磊磊和妈妈在这里,所以,我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