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过渡一

汪一搬回岳父家后，继续白天守小卖铺，晚上干代驾的活儿。代驾的活儿，深夜是接单高峰。一天凌晨，他跑完最后一单活儿赶回家，刚踏进家，他就看到岳父穿着睡衣倒在厨房地上，口鼻处全是白沫。

汪一赶紧送岳父去医院。老人家在IcU抢救了一周，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汪一父母过世早，婚后住进妻子家。起初，岳父没给汪一什么好脸色，拿他当倒插门女婿。总挑剔他没什么本事，要房没房，要钱没钱，什么都靠媳妇。

如果汪一的妻子不早逝，汪一和岳父永远都不会太亲近。汪一妻子生病时，汪一日日夜夜守在妻子的病床前，守了整整三年。期间为了生活，他跑过出租，干过外卖，在超市里搬过货，最后才开始干代驾。因为干代驾时间自由，这样他能更好的照顾病床上的妻子。

尽管汪一努力了三年，还是没留住妻子。

妻子去世后，岳父成了孤寡，汪一一时也没了着落。

岳父没有赶汪一出门，默许他继续留在家里。汪一便承担起照顾岳父的责任，慢慢两个孤单的人活成了彼此最亲的人。

汪一岳父是最普通的北京胡同大爷，嘴碎事多热心肠。汪一没有在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岳父都给了他。

岳父过世后，汪一一下子变得非常消沉。岳父在，他有牵挂，每天在外面忙，回家也有奔头，他知道家里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他。

岳父过世，汪一再次被抛进无尽孤寂的深渊，他感到害怕、无助到了极点。这种感觉比岳父过世的悲伤还叫汪一恐惧。

汪一和岳父不是直系亲属。但老人家提前为汪一想好了一切。身体还好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悄悄去公证处做了一份遗产公证，将自己全部财产全部转赠给汪一。

汪一为岳父办完后事，整理遗物时发现了那张公证过的遗嘱。汪一抱着遗嘱又大哭了一场。

汪一得到了西二环的一套小二居和小卖铺的所有权，算是在北京彻底扎下了根。

岳父过世三个多月，汪一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每天回家变成了煎熬。空空的屋子，像个无尽的黑洞，叫汪一害怕。

汪一每天回家都对着空气喊一声，“我回来了！”

慢慢这样的喊声，变成了一声：“哼！”

汪一再也无法忍受，一回家就面对四面白墙的生活。他几乎是从家里逃了出来，他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一会儿。他的脚突然有了主张，带着他坐公交、乘地铁，一路走到何平家的楼下。何平家的灯还没亮，汪一上楼守在何平家门口，等在那里。

何平下班回家，看到一脸憔悴、消瘦的汪一，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汪一盯着何平看了一会儿，脸垮了下去，“何平，我……我没家人啦！”

何平忙扶着汪一回家。

汪一将岳父过世的消息告诉何平，“何平，我……太难过啦，我没地儿去，只想你，所以我来找你啦！”

何平抱着汪一拍了拍，“没事、没事、我在呢。”

何平第二天回公司，破天荒地向陈月君要了一周的假，陪在汪一身边帮他渡过最艰难的时刻。

何平和汪一半年后，去领了结婚证。

汪一婚后不想继续当代驾，便和何平商量，将小区的小卖铺兑了出去，又去银行抵押西二环的小两居。靠这些钱，开了一家超市加盟店。

高艾对汪一的接受程度依旧不高。但为了将来能留在北京考大学，高艾无奈默认了母亲的第二次婚姻。

汪一很快帮高艾办了转学手续，帮她转进重点中学。

何平送高艾去上学的路上劝高艾：“你汪叔叔一直迁就你，你能不能主动叫叫人，每次都是他跟你打招呼，你还爱搭不理的。”

高艾嘟着嘴小声地抗议，“哪里有。”

“艾艾，你汪叔叔是个可怜的人，虽然他没什么本事，但他真的是一个少有的好人。看人要看人好的一面，别总看坏的一面，日子久了会变的愤世嫉俗、偏激，这很不好。再说，我们这样一来，我们现在在北京也算是稳定下来了，再不是飘在北京，你说对不对！”

高艾别别扭扭地点点头。

高艾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不能像陈阿姨一样，什么都靠自己呢。陈阿姨一向是高艾的偶像。

高艾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在陈阿姨面前总显得那么卑微。高艾不喜欢妈妈在陈阿姨面前时不时露出的神情。但高艾没办法不喜欢妈妈。因为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从来都是。小时候在老家，后来去上海，再来到北京，妈妈一直都以自己的需要为先。

是因为陈阿姨是妈妈的老板吗？高艾不知道，但高艾希望有一天，妈妈能在陈阿姨面前高高扬起头。所以，她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开家大公司。

汪一做超市加盟店还清贷款，又开始做餐饮加盟，一路下来，短短两年功夫，家里不光换了车，还贷款在东坝买了套房。何平再不用担心高艾将来读大学甚至留学的费用。

……

陈月君回北京后，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公司和公司业务扩展上。一年多的时间，公司从东三环外换到东二环外，公司的办公面积增加了一倍，员工从以前的四个组变成了现在的七个组。

何平看到陈月君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有些担心。陈月君现在这个状态是两年前何平无比期待的，却是现在无比害怕的，陈月君似乎想要烧干自己。

陈月君风风火火从外面赶回来，走进办公室东西都没放，拿起电话，对着电话喊：“程诚进来！”

程诚被陈月君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跑到方少堃办公室看了一眼，见他不在，冲到他桌子上写了张条，才缩着脖子朝陈月君办公室走。

陈月君看到程诚，眉头紧紧地皱着，“你看了你出的演示图吗？上次给甲方交的是这样的吗？你最近怎么回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准备让别的同事帮你补？”

程诚默不作声低着头，乖乖听训。

“说啊！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因为我需要给客户一个合理的能接受的解释，你听懂了吗？”

程诚缩了缩脖子，回答不出来。

方少堃拿着程诚留的字条，皱着眉看了很久，他将那张字条团成一团丢进垃圾堆。

程诚委委屈屈的从陈月君那里出来，走到方少堃办公室门口敲了敲，推门进去。

方少堃看着程诚，“怎么了？”

“纸条你没看到？”

“看到了。”

“你怎么不来救我。”

方少堃斜瞪了她一眼，“我提醒过你了，你听了吗？”

程诚拉开椅子坐在方少堃对面，“陈总现在太可怕了，以前，特别是我刚来那会儿，她根本不这样，早知道她会变的这么厉害，我去年就应该离开的。”

“程诚，成熟点，月君哪次错过。”

程诚不高兴地瘪着嘴，“月君、月君，叫得那么亲热，人家也不受你这好意啊！”

“程诚！”方少堃非常不高兴地瞪了程诚一眼。

程诚吐了吐舌头，“好嘛，知道了，下次不开这种玩笑了。我去改图去。”程诚一转身飞快地从方少堃办公室溜出去。

方少堃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二环主路发起了呆。

程诚固然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可方少堃和她在一起后，总觉得自己无法全身心地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就像一个人想使劲推倒一块挡在去路的巨大的岩石，明明使尽全力，巨石已经开始摇晃，却固执地不肯倒下，他只能不断地加力气，已经快到力竭，巨石还是没有倒下的迹象。

难道要绕过去？

如果绕不过去呢？

方少堃思索着，始终找不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方少堃曾经想过，让程诚一块帮他推倒那块巨石，可程诚……

方少堃低头笑了笑，她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这两年虽然成熟了些，可她在自己面前还像以前一样天真、简单、善良。自己的那些陈年旧事，没必要让她知道。

方少堃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非常清楚，陈月君已经堵死了所有的去路，可他就是放不下对陈月君的妄想。他总是忍不住去关心她。

关心和爱，这些偏偏是陈月君最不需要的。

既然如此，自己就安心在她身边当好这个方总监吧，反正心里缺失的那一块，程诚已经帮他补上。虽然这样对程诚并不公平，但他可以想办法弥补程诚，尽可能的对程诚好。

晚上，程诚部门要加班，方少堃为陪她，也留在公司加班。

陈月君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碰到去茶水间添水的方少堃。

“月君！哦，陈总。”方少堃叫住陈月君。

“什么事？”

“程诚他们那个效果图，出错的主要原因并不在她，她……”

“我知道了，下午甲方AE给我电话了，是他们交接的问题，不过，甲方还是坚持要之前的那个版本，让他们辛苦一下吧。”

“呃，那么，我也去帮他们吧，一个晚上出一套不太容易，还要和执行部对接，时间挺紧的。”

陈月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关上办公室的门径直离开公司。

………………

何平早早回到家准备晚饭，高艾住校，平时家里只有她和汪一两个人。

何平最近发现自己一直在发胖，不管怎么运动都减不下来，只能克扣一下嘴上的享受。为了减肥，又能让汪一吃好，何平炖了一锅白萝卜炖牛腩汤。

汪一平时不管回家多晚，到家后都要陪何平吃饭。再说汪一喝惯了何平煲的汤，每天不喝上一碗总觉得缺点什么。

汪一刚进门就闻到了浓香扑鼻，“平平，今天什么汤，真香啊！”

何平围着围裙出来，“白萝卜炖牛腩。”

何平和汪一两两相对，坐在餐桌边，一人端着一碗汤，慢慢喝着。

“月君姐……现在对员工要求好严格，今天把程诚叫去骂了一顿，以前她很少这样骂人的。”

汪一没有答，只埋头喝汤。

喝完大半，汪一才说：“月底去公司帮我查查账吧，你懂这些，你看过我才放心，还有报税的事，能不能想办法避一避，这个月的税算下来有些高……”

“行，我抽个时间去看看。”

“你别太操心陈总的事，我觉得她做事挺有分寸，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骂人的。”

“那当然，”何平不以为意，“是程诚给甲方的效果图给错了，不过，程诚现在是方少堃的女朋友，公司的人都知道，她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留，不太好。”

“公司是陈总的，不是方少堃的，谁给谁发工资啊！”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在想再找像方少堃这样，能死心蹋地跟着她的人不容易。”

“你呢？”

“我不同，我是元老。”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听过没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别太拿自己当一回事了，总想管陈总，前两年不是改好了吗，怎么今天又犯这个老毛病了。”

何平不高兴的撇一下嘴，“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犯老毛病？”何平端起汤猛灌一口，许是喝太猛，呛的她咳嗽起来。

何平用手去捂，闻到手上的牛腩味，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蹈海，忙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

汪一吓一跳，赶紧给何平倒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喝那么急干嘛，呛着了吧，来漱漱口。”

何平伸手接过水杯，刚喝一口只觉得一股牛肉腥味直冲鼻腔，恶心地她又开始狂吐。

“可能牛腩不新鲜，太腥，味儿太难闻！”何平推开水杯。

“这汤挺好喝的啊，牛腩不是昨天新买的吗，你不会是肠胃炎吧？”汪一无不担心的问。

何平好不容易不吐了，她抚着胸口，“有可能，那汤太难闻了，你去外面收拾一下，我闻不得那个味道。”

汪一听话的赶紧去收拾好桌上的剩汤。

何平满脸通红，眼睛里全是呛出的泪，她擦了擦，“我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怎么会肠胃炎呢？”

何平洗了把脸，擦了擦手才从卫生间走出来。

突然一个念头从她心头闪过，这个念头把她吓得呆了呆，心里暗叫：“不会吧，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