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独孤天下般若13
“姑娘,你看。”春诗拉了拉她的袖子,朝一边示意。
老地方,熟人。
般若看了一眼,温静目光落到他脸上疤痕处。
“不用管他。”
说着真抬腿进府了,可没想忙完一圈回房这人竟死皮赖脸跟进来,一脸丧气颇不情愿的死人样子,堂而皇之站她面前。
真是无语了。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再杀我一次?”
“我要回主上身边。”
他一开口就像八百年没说话了一样,难听的要命。
般若捧起一盏清茶,茶雾袅袅模糊了她淡漠的眼神,“我不是宇文护,你是他的人,要回去要走和我有什么关系?”
哥舒低头,“主上不要我了。”
般若,“?”
哥舒,“只有你可以改变主上的决定。”
这下连春诗都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像看神经病,他凭什么认为她家姑娘要帮他,凭他差点要了她家姑娘的命吗?
般若打量面前这个人,指尖漫不经心轻点桌面,一下一下莫名给人压迫。
“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姑娘……”
般若摆手打断春诗的话,只看向徒然“活”过来的人。
他是宇文护心腹中的心腹,专干脏活的狗腿子,就是过于忠心了,别人要着也没什么用,害怕有朝一日被反噬,不然真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刀。
“你送我回主上身边,除了与主上作对,我什么都愿意做!”
“一言九鼎?”般若扬眉,惊人的丽色。
哥舒不闪不避,决然道,“一言九鼎。”
“那好。”
般若递一盏清茶给他,玉色映衬指尖,淡淡粉意晕开最娇柔一抹春意,一双潋滟桃花眸化开一江烟波。
“我要你家主上助我登上皇后之位,你不许破坏半分。”
哥舒眼神突然一变,凌厉的像刀子,“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不愿我和你家主上在一起吗?我要嫁给宇文毓了。”
手上茶雾弥漫,淡淡苦涩茶香萦绕在空气中,她对他举了举,笑道,“如今你得偿所愿,这一杯权当你我合作愉快,也提前以作一杯喜酒吧!”
哥舒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视线下移凝在那茶盏上,表情有一瞬的空茫,脸上那道从眉骨划破半张脸的伤疤越显狰狞。
“哥舒大人。”她轻柔的唤他,带着笑意。
哥舒眼神一颤,接过那盏清茶一饮而尽。
“我答应你。”
经此一事哥舒已经明白什么也比不过在主上身边重要。
只要是主上的意志,哥舒什么都愿意做,不管是王图霸业,亦或是其他。即使前方是死亡,哥舒也愿意做主上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为主上赴汤蹈火。
如果主上愿意助她登临后位,他便遵从。
般若让春诗拿来纸笔,很快写好一封信交给哥舒,“回去吧。”
“……嗯。”
他走了。
“姑娘,奴婢不明白您为何会这样做。”春诗眉头就没松过。
费那么大心力,几乎丢了命才离开宇文护,现在又要与他扯上关系,这是图什么啊?
般若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着手下泛黄的纸张,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苍白病色,却柔柔露出两个笑涡,眉眼低垂,黄衫娇柔,当真如画一般动人。
“对上猛兽,一味的逃是没用的,得训。”
春诗,“?”
“愧疚只能束缚他一时,约束不了一世,为了不被重新掌控,需得把握这难得的主动权,彻底令他驯服。”
再不能威胁她。
否则等她大婚之日他说不定又得做出疯狂之举。
逃离姿态做的太绝,只会让他触底反弹。
至于哥舒……
“哥舒不管怎么说,也算帮了我一把,他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吧,费不了什么大功夫,却能少一个作对的人。”
对清河郡主和哥舒般若都没意见,本就是她早已预见的一幕,虽然惊险了些,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决定了就承担风险天经地义,怨不了谁。
“对了,今天伽罗在做什么,没见她呢?”
“辅城王离京了,怕是在伤心着的吧!”
“辅城王离京了?”般若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奴婢遇见夏歌,她去着急忙慌去找三姑娘,说是辅城王惹恼了圣上被派往边城,让立刻就启程,让人来告诉三姑娘,想离开时再见一面。”
边城是荒蛮之地,贫瘠又苦寒,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辅城王又体弱,很容易猜到宇文觉安的什么坏心。
这个人没一点皇家气度,嫉贤妒能,欺软怕硬,宇文邕被欺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朝上受了气就拿宫门太监发泄,现在可能已经不满足对宇文邕的口头辱骂,开始上升到了肢体。
般若进宫时也有所耳闻,这时候离开京城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宇文觉承受不了压力,只会越来越疯狂,般若甚至准备加把力。
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中午独孤信回来了,伽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饭都差点喂进鼻子里,杨坚和曼陀也气氛微妙,独孤信黑着脸,只有般若一个人安稳用完了午膳。
午后般若被父亲叫进书房,谈了一下心。
第二日一早,圣旨便下来了。
内监大声宣旨,“兹有丞相,独孤信长女,行端礼雅,礼教克娴,特赐为宁都王妃,择日行仪,钦此!”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独孤信双手接过圣旨。
宣旨的公公笑成了一朵花,“恭喜丞相了。”
“有劳公公宣旨。”
还待再寒暄几句,外面有人朗声道,“宁都王下聘来了!”
下聘?
圣旨赐婚,皇室大婚,聘礼都是规制,礼部统一下聘,宁都王亲自来下聘?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赶忙到外面去迎接。
独孤信快步来到府外,俯身一拜,“臣恭迎殿下!”
宁都王哪敢受岳父的礼,连忙扶起他,反而抬手一个大礼,一身喜庆的红袍,一只手不便也没减损半分风仪。
“独孤大人。”
独孤信吓了一跳,“殿下真是折煞老臣,快快起身。”
“应该的。”
宇文毓笑容舒朗,正是春风得意喜气逢,他抬手一示身后堵满整条长街的聘礼,“赐婚诏书乃是朝廷礼仪,小王今日欲以这民间之仪,向您求娶令爱。”
“小王保证,以后对妻怜之爱之,让妻无忧无虑,还望独孤大人恩准!”
众目睽睽,当真是做足了诚意,尽显真心。
不说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百姓,孤独信也不由动容,“多谢殿下垂爱,这乃是臣之厚福啊!”
他抬手侧身,“殿下,请进。”
“请。”
翁婿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围观百姓却久久不散,捧着精致喜饼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今后的谈资又增加了。
民间有习俗,定亲之日男人要送未过门妻子一支簪子,这叫做成礼。
当天,般若梳妆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两支簪子。
一支通体白玉雕成,价值连城的美玉,雕工却有些粗劣,簪头是一朵寒梅。
另一支是金簪牡丹,做工极其华美精致,市面上也从未见过样式,独一无二,尽显牡丹倾城无双之色。
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哥舒为他主子带了一句话,“主上说,希望你不要忘了当日誓言。”
…………
“姑娘家大都爱甜,你却偏爱吃这酸掉牙的。”男人挽起袖子,握刀剑,掌生杀予夺的手浸在水里,仔仔细细,一颗颗的洗梅子,低沉的声音带着笑。
“对啊,我不仅爱吃酸,我还爱吃醋呢。”
少女躺在一张摇椅上,就在他腿边,纤细的手指一圈圈勾住他发尾,又一圈圈松开,清眸笑意宛然,似桃花纷飞满清溪。
“你不爱吗?”
她拧起好看的眉头,似模似样叹一口气。
“都说吃不到一块就在不了一块,怎么办呀?”
“那就只好分……”梅子堵住她剩下的话,男人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脸庞,他低笑一声,牙齿一咬,梅汁酸甜味刺激了她的味蕾,她下意识又咬了一口梅子肉,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他吃下剩下半个,对她挑眉一笑,一本正经。
“那可巧了,我这个人不爱别的,惯爱吃酸。”
少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拿一颗梅子喂他嘴边,“爱吃那你再吃一个。”
他当真一口咬下,她问,“牙酸掉了吗?”
她记性可好的很呢,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宇文护幼时过的很苦,不要说酸的,就是烂的坏的他也吃过不少,为了能出人头地,他不择手段往上爬,战场上什么没吃过?逼到绝境时没什么是不能吃的。
但今时非昨日,他更愿意吃香的喝辣的,不愿委屈自己半分。
只是今日这梅子倒是不同,他说,“甜的。”
…………
九月初九,大吉之日,宜出行,宜嫁娶。
十里红妆,轰动全城。
鞭炮齐鸣,喜乐震天,一路浩浩荡荡到了宁都王府。
满朝文武皆到贺,有人喜气洋洋朗声唱礼。
“皇后娘娘御赐金宝莲一对,百子千孙帐一顶,以为新人之贺!”
“太师大人送明珠一箱,以为新人之贺!”
太师唱礼一出,满堂鼎沸人声诡异顿了一下,四下对视一眼,都神色古怪。不知情的人唏嘘的窃窃私语。
“太师大人出手也太大,比宫中还重。”
箱子一揭开,满满一整箱的明珠,映得整个大殿都瞬间亮堂了几分。所有贺礼,包括宫里的,全被碾压。
但这不是打宫里的脸吗?太师果然是太师,嚣张跋扈,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般若微微移开遮面的团扇,看向那一箱明珠。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
宁都王府喜气盈天,太师府却坟墓一样的死寂。
宇文护坐在亭子里,一颗颗麻木的往嘴里送梅子,直到见了底,他伸手摸了一个空,才喃喃自语。
“般若,今天的梅子没有一个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