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月升沧海玲珑5
程少商,“公主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
“外面人太多太吵,这里清净一些。”
玲珑已经很少这样放松的笑了,唇是红的,眉间朱砂是红的,温暖又亲切。
两人并肩一起上楼梯,挨的近了,那桃花香飘入程少商的鼻尖,几乎一瞬间让她想到春光下那一树树烂漫桃花。
是她从小到大少有见过鲜妍的风景之一。
清灵的铃声也听起来格外不同,她好奇。
“公主身上的铃声真好听,我从未听过。”
“你说这个吗?”
玲珑抬起自己的手腕,细白一截腕子上一圈红绳坠了两个镂空桃花状的玉铃,颜色也美极了,就像一朵真正的桃花。
她爱惜的用另一只手抚摸它们,垂下长睫,唇边两个梨涡柔软动人。
“这是我父亲送我的,已经好多年了。”
父亲,那就戾帝了。
程少商凝在那双桃花铃上,笑道,“真好看。”
“父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宫里的桃花一瞬间全开了,是桃花仙子转世,后来我爱光着脚满宫到处跑,跑的让他找不见,他就选了这样一块颜色难得的暖玉为我做了这么一对桃花铃系在脚上,这样他就能找到我了。”
她眨了眨眼,掩去了眼里的水光,笑着说。
“后来我就把它们戴到了手上。”
程少商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安慰,“公主……”
她很快整理好情绪,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样子真是美极了,“不用叫我公主,就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的乳名玲珑也行。”
已经很久了,她很久没在外人面前显露情绪,这一次或许是周围环境太空灵令人放松,也或许眼前的人实在投缘。
程少商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女娘,唤了一声,笑道。
“你也可以唤我的乳名,叫我嫋嫋。”
互换了名字,两人一瞬间就亲近了许多。
“嫋嫋你在看什么,这样仔细的样子?”
“我在看这塔楼的构造,看它是怎么建成的。”
玲珑赞叹,“嫋嫋你真厉害,连这个也懂。”
少有人夸她,程少商不由得问,“你不觉得这不是一个女娘应该做的吗?”
他们许多人,包括她的母亲萧元漪都认为一个女娘应该娴静优雅,仪态端方,不该摆弄这些有失身份的事。
玲珑作为公主,受到规矩教养应该更严才是。
拍了拍手底下的木料,玲珑听了她的话不以为然,“开天辟地之初有规定男子该做什么,女子应该做什么吗?”
“都是后来人强行加上的,爱好不分男女。”
“有一件喜欢做的事是幸福的,而且我觉得很好,比起吟诗作画,这些更加实在,是真正利国利民的事。”
“不吟诗作画一样能活的好好的,可没房子遮风避雨冬天可就要冻死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本事。”
什么是知音,这就是了,程少商笑了起来。
“我一直都这样觉得。”
“什么礼仪,什么规矩,都没有活着重要。”
“我会造楼也会酿酒,我酿出的酒比市面上所有的酒都香醇,还会造水车,比现在用的能节省至少三成人力物力,会垒窑烧瓦,烧出来的瓦和宫里匠人的比一点不差。”
“哪怕离开家族,凭我一个人,我一样可以活着,可以活的很好。”
“那些礼仪规矩不能变成饥饿时的一张饼,不能变成寒冬时的一床被子,不能变成药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努力活着,在那些人眼里怎么就是不堪了。”
玲珑眼神惊叹,“你这也算不堪,那天下人不堪都不如的可太多了。”
“仅仅就凭你改良农具的本事放男子身上都能封官了,你不比任何人差呀,甚至超过了这世上大多数人。”
“什么时候你来宫里……算了,还是不要来了。”
“为什么?”
“宫里不是一个好地方。”
程少商听出她对宫里的排斥,又想起万萋萋说的话。
她这一辈子要么一辈子不嫁,要么只能嫁皇子。
“你……想出宫?”
她笑着说,“想,很想,我想去江南看一看。”
“你要是愿意,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程少商心动了一瞬,又低落,“我不可能的。”
一趟骅县之行几乎是她走过最远的地方,回来之后发生太多事,她到议亲的年纪,再不可能让她像以前一样。
玲珑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似涓涓流水清悦。
“没有不可能,只要是想,总是有机会的。”
似乎若有所指的一句话让程少商一怔,玲珑四下看了一周,“就要到顶了,嫋嫋你还要看看吗?”
程少商回神,“哦哦,不用了,我都看完了。”
“那好,我们一道下去,正好一起走一段。”
“好。”
脚步声逐渐往下,独特的铃声也渐渐消失,最高一层塔楼上,三人看着那两人一起出了塔,凌不疑开口。
“她是发现我们了,还是这样的敏锐。”
中年幕僚担忧,“明章公主知道的太多了,若是透露出去怕是对主子不利,还有另一个女娘……”
凌不疑,“她没听见。”
他说的太快,几乎有一种明显维护的感觉。
三皇子侧目,眼神似探究,又似了然。
凌不疑平静道,“明章一直和她说话,吸引了她所有心神,在听见铃声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停下说话,她不可能听见。”
这也有理,中年幕僚点点头,不过他们干的事不能泄出一点风声,千万谨慎,他提出还是要关注一下那女娘。
凌不疑说他会亲自看着,让他们不用担心。
三皇子默许了。
估计一下时辰,确定她们走远,三人这才下楼。
三皇子走在前,今天是祭天大典,他穿得很正式,从头到脚一丝不苟,脸色冷峻,眉宇间透出贵气,眼神平静下暗藏凌厉,一看便是高不可攀,不好亲近之人。
那中年幕僚从一条小路走了,凌不疑问。
“你真要定亲了?”
两人从幼时就相识,他什么心思凌不疑一清二楚,这就放弃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认定一件事,是不达成绝不罢休,看似冷清的人骨子里有和他如出一辙的狠劲,可他也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行事果决,有心性有手段有能力,天生的掌权者。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选择支持他,也是因为这样,在看出他对明章公主的感情时才会暗自心惊。
三皇子,“我不愿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他像冰冷的机器,望见那人时才会有温度,现在他要舍弃了。
她是他少年时的一个梦,他只是突然明白了,他始终活在现实。
“我不需要多余的感情,相敬如宾已是极好。”
而不是像父皇一样,被感情左右,牵绊,对某些人一再容忍宽纵,下不了手。
母妃看似清醒,却久避永乐宫,自欺欺人。
父皇总说爱母妃,他们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最后还是妥协,分明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却退让妾位,父皇对母妃愧疚,总想补偿她,又免不了冷落另一个人,他又对另一人怜惜愧疚。
在父皇心里母妃是他的妻子,他们是一家人,他以为把宠和爱都给了母妃,就补偿一样让宣氏的儿子做储君,他不知道太子根本不配做储君吗?
他知道。
却怕天下人唾骂他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文修君,汝阳王妃,雍王,包括越氏一族。
从龙之功不是他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资本,功是功,过是过,难道他们这么多年没享受到该有的荣华富贵,尊崇地位吗?既然这样那功过如何能抵?
父皇英明一世,却永远被所谓感情绊住脚。
总在思考对不住他们,那可对得住天下百姓吗?
就如父皇亲立的储君。
一个偏听偏信,耳根子软,任人唯亲,包庇亲族的储君,他担不起这座江山。
情是情,法是法,法不容情,为君者,最忌被感情左右。
他厌恶被人以感情牵制,裹挟。
只是蓦然回头时他发现,她已经太过影响他了。
“我的妻子只需要端庄贤淑,贤惠持家,安守本分。”
不在他身上奢望过多的感情。
凌不疑,“你这是娶新妇还是找管家?”
三皇子冷淡道,“她给我管好家就足够。”
见他心意已定,凌不疑只说了一句,“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他说完便离开了,两人关系还不能为外人所知。
三皇子一个人站在原地,眸底是寒湖一样的平静。
“我不悔。”
那几个字极低,像是说给自己一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