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钟离又向她伸出了手:“能够站起来吗?”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
源琢月却能隐隐感受到,钟离回避的态度,他没有像昨日一样,接着她的问话继续向下讲述。
他在拒绝她,探究他的过去。
源琢月有时一瞬间的无措,但随即借着钟离的力道,扶着他站了起来。
此时元素视野已经退去,入眼的也是正常的景象。
源琢月又抬手,试探的自己摸了摸右侧下颌部,那个之前碰一下就痛的要死的地方,传来的只有点点隐痛。
就和平时不小心磕碰到的淤青按下去的疼痛是一样的程度,源琢月立刻夸:“妙手回春啊。钟大夫!”
而钟离却道:“这仅仅只是缓解而非治愈。”
再结合,之前钟离那些说了她也没太能理解的话,源琢月猜想自己的情况可能有点不太好。
但具体是什么程度?
钟离应该一清二楚。
“病痛,病痛。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不是倒在病上的,而是倒在痛上的。”源琢月笑着回道:“缓解疼痛对于一个人的生活质量而言,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如果我现在还疼着,可能现在还趴在地上呢。”
钟离不语。
一双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眸与源琢月对视。
最终还是源琢月先败下阵来:“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现在的病变,是否会危及……我的性命?”
“你的肉身,无法承载魔神级别的元素力,哪怕这力量本身的体量也并不算庞大。”钟离不疾不徐开口解释道:“祂在你承载了力量的灵魂上设下封印,暂时与肉身隔绝。但你与我相隔咫尺,难以避免的会产生共鸣,如今封印消退,你所满载的力量变得活跃,自然会从薄弱处渗出,这样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源琢月表情未改:“……也就是说,一旦损伤超出我能承受的极限。我……会死,对吗?”
钟离颔首:“是。”
第一天,突然你二次元男神出现在你面前,他说是他是你,经过一系列艰难求证之后,勉强认可了这个离谱的事实。
第二天,他说你会死。
源琢月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的离谱。
离谱到她现在也没有,多强烈的即将面对死亡的实感,此时此刻源琢月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我只是休了五天年假,回头护长发现可以吃我的席了,她能亲自去阎王爷那要人。”
随即才是:“我有心理准备,你直接告诉我还能活几天吧?”
“不好说。”钟离略微思索片刻:“这主要看你自身的情况,这耳坠暂时可以充作媒介,储存你体内溢出的元素力。但如果你的情况有所变化,只是这样基础的媒介,无法延缓你肉身的损坏。”
源琢月好奇问道:“比如……?”
钟离说道:“你感召到你另一半命魂之时,她与你的联系,远比我与你的联系要更为紧密。那时所产生的共鸣,据我估计,能够瞬间损坏你的肉身……”
“等等。”源琢月露出了一脸错过了好几个版本的表情:“命魂?另一半?我是伏地魔吗?我?没事把灵魂切片玩?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有告诉我?”
钟离闻言面露迟疑之色:“祂未曾与你提及过这些事?”
“我有一个问题。”源琢月像个小学生似的举手表态:“他谁呀?”
钟离:“……”
源琢月:“……?”
钟离抬手扶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接手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烂摊子。
顶着另一个自己,疑惑又带着求知的目光。
钟离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在签订扮演摩拉克斯这契约之后,你我被划分成了两个部分。”
“力量更强的我被留在了提瓦特,而你被带离……”钟离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也不知道源琢月与他分离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祂直接将她命魂分离出去,塑造新的肉身,还是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之后才有了这样的操作。
而眼前的源琢月也的的确确是一张一无所知的白纸。
于是钟离组织了一下措辞:“将你带离的那位神明,觉得你获得的那份力量可以利用起来,所以取走你的命魂,要为你塑造一具合适的肉身。但中途出现了些差错,你的命魂并未携带肉身回归,滞留在了某一方世界,我现在出现在你身边有一部分的目的是为了——”
源琢月抢答道:“夺回那具肉身!”
钟离摇头:“是让你选择如何去死。”
此时无声胜有声,源琢月一脸‘卧槽!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钟离面不改色:“那具肉身已经被污染,祂特意提及这一点,足以说明污染的后果比死亡更加可怕。”
说到这里钟离眼中浮现一抹深思。
而源琢月努力消化着钟离的话。
半晌,动了动唇,犹犹豫豫有些茫然的道:“我很早就做过自己死亡的心理准备,我甚至还写过遗书,安排过自己的遗产。……可是,我死了,我妈妈爸爸怎么办?”
如果时间提前一点,在她上高中时候发生,源琢月都没这么纠结不安。
但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哪怕她自我感觉自己并不惧怕死亡,但她也忍不住的要为自己父母的以后考虑。
源琢月深感焦躁与无力。
“不必太过忧心。”钟离突然开口道:“祂说过,在你死后便会【重启】,祂应当为你赋予过不死的属性……只不过,一旦【重启】依我拙见,你可能不会记得前尘旧事。”
源琢月内心一下平复了不少,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所以我是有回营地复活这个选项的吗?”
钟离有些讶异的看向她,而后笑道:“可以这么说。”
源琢月玩笑道:“需要我向护士长请个长假吗?不过,她可能不会批。现在加上晚夜班,再算上她这个护士长,一天上班的人一共也只有五个。”
“应该不需要。”钟离闭目感受了一下,才淡淡开口道:“你从这个时间点离开这个世界,再回来这一点时,时间的流逝不会过太久。这也算是……这个世界的馈赠吧。”
钟离补充道:“只不过,你回来之后,可能无法适应往昔的生活。”
“这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源琢月沉默片刻,无奈摊手,又问道:“听你的话的意思,似乎是我需要去我命魂滞留的,那个世界?”
她又想到了钟离的情况。
钟离说过对于自己,曾经最初的记忆,早已消磨殆尽。他费心竭力,才留下了一丝朦胧不清的泡影。
那如果她在别的世界呆了很多年,又或许她【重启】之后,真就如出生婴儿一样,前世不知。
那样,她该如何?
源琢月望着钟离眼中生出一缕希翼的光,她几乎是立刻央求道:“我不想忘记,拜托了另一个我!”
钟离:“……”
他默默抬手,指尖在源琢月右腕处轻轻点了点,之前那个菱形光块以及与篆文相似的符号组成的【手镯】又出现在那里。
钟离认真的说道:“你所求之物,我早已交付于你。但如何使用还要你自己来探索,它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我教不了你。”
源琢月抬手虚摸着,这个瑰丽无形的【手镯】,听钟离的话的意思 这样物品是又自己的想法的,也就是说这个它是活的!
活的耶!
就像修仙文中的那些器灵一样。
源琢月微微睁大了眼,不由赞叹道:“厉害了!”
几乎是幻音刚落,她感到【手镯】一震,突然炸开,化作点点流光在源琢月周遭环绕,最后聚拢成一个金色的小立方。
在她眼前活泼的翻滚跳动着。
钟离这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当初这个小东西也是这样子对待他的。
源琢月眼中略带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它愿意供你驱使。”钟离回答,后又叮嘱道:“如何保存记忆,它会引导你如何去做。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依赖于它。”
源琢月双手捧着金色的小方块,虽然一脸迷茫,却依旧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源琢月迟疑的道:“……那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去我命魂滞留的那个世界吗?”
“不急。”钟离正色道。
此时此刻,神情严肃:“那方世界危险性应当不低,我希望你去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见此情,源琢月也面色一正:“我晓得。”
“祂给出的方案是,解开你身上的封印之后,待你与命魂发生共鸣,时机成熟时,将你吸引到那边的世界。”钟离淡淡开口说道:“如今要做的便是解开你身上的封印。”
源琢月点头:“那现在就解吧。”
钟离不由失笑:“你就如此心急?”
源琢月无奈叹气:“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罢了。”
“那么我现在就为你解开封印?”钟离询问道。
源琢月点头:“确定以及肯定。”
他能感到源琢月态度坚决,也非是情绪上头逞一时之勇,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虽然这深思,思的有点快。
“那好。”钟离抬手点在源琢月眉间,并无其他动作:“可能会有些不适。”
然后下滑,指尖在空中好像勾住了什么无形之物,源琢月能够听到耳旁传来清脆的裂响。
半晌,没感到任何不适,或者是从什么地方突然涌出来一股大股能量的那种感觉,源琢月疑惑的睁开了眼。
还没等她开始张口问,她就感觉到自己右边耳垂上的耳坠,温度在逐渐上升。很快她就感觉自己右边肩膀上跟顶着一个小暖炉似的。
耳坠上的宝石,正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源琢月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发出声音:“……好困,我想睡觉。”
话闭她眼前一黑,直接一头栽在钟离怀里。
钟离也算是反应迅速,直接托住了源琢月的后颈,搂住她的腰背,顺手把人带进怀里,这才避免她滑倒在地的惨剧。
将人就近放在沙发上。
钟离检查了一下,确定的确是睡着了,而非其他的情况,才稍微放下心来。
而源琢月,她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与之前梦见岩夜叉和那个蓝色头发的魔神不一样。
梦里的她正在在一个很暗的地方。
她不太看得清眼前的景象,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然后逐渐清晰。
是一个她没有听过陌生的声音,似乎又有那么点熟悉,那个人在说:“简直莫名其妙,他们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们所谓的记忆中的摩拉克斯没有与你相比较的必要。”
然后另一道道声音响起:“我并没有想与他一较高下的意思。不必担心,我并没有被这些事影响。若陀,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做的更好,等我将这边的工作完善,他们也可以少受些累,少走些先弯路。”
源琢月神志迷迷糊糊,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大多都是相对平和或是略带笑意的交谈。
但陡然转变了激烈的争吵。
又是那个稍微有点熟悉的陌生声音喝道:“你不是他!你没有必要非要与摩拉克斯一较高下。”
“我不是他。这一点我不是很早就与你说明了吗?我也从未有过与他一较高下相互比较的想法。”
这似乎是钟离的声音……?
随后而来的又是一些听不太真切的是争论。似乎有一些碰撞声,瓷器或是玉摔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若陀,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说话的声音都似乎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颤抖:“我并非是你记忆中的摩拉克斯,那你现在又是我所认识的若陀龙王吗?你心中的那位摩拉克斯,在你记忆中,不断的被美化,直至无暇。或许他本尊站在你面前,都不如你记忆中的那般熠熠生辉!更何况……我,不是吗?”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摩拉克斯……”
“抱歉……若陀,是我失言。但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了。”
源琢月感到窒息。
又像冰冷刺骨的寒潭一点一点将她吞噬,渗入骨髓的寒冷漫入她的口鼻。将她淹没,妄图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