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天幕的裂隙不断向周围蔓延扩张，又显现出分崩离析的迹象。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假象。

一股黑色的气体猛然从裂缝处钻出，刹那间化为无数条细长似蛇似龙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向着帝风娘娘袭了过来。

眼看那些怪物四散开来，帝风娘娘迅速往下飞去，施法将这些怪物困在一张金色的大网之中。

下方的神女们见状也纷纷改变阵法，一道封印从边缘往中央急速汇集，等到帝风娘娘从中而出，神女们设下的封印也瞬间汇合而成。

封印暂时稳住天幕，那无数条凶狠的怪物也被困在网内，可它们还在不断努力向上方的裂隙来回冲撞。

而这时，远在异界的凝霄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就准备回房休息。

当她躺下闭上双眼，倏忽间无数条黑影窜出围绕在她身边。那些黑影隐约是人的模样，却没有五官样貌，只是撕心裂肺的喊着：

“是你杀了我…”

“还我命来…”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们全家……”

“杀人偿命…”

凝霄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一股窒息感袭来，她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下一秒，她感觉黑影们在撕扯着她身上的皮肉，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模样，从内到外的剧痛和恐慌让她即刻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凝霄逐渐清醒过来，听见了那熟悉又亲切的声音。

“你醒了。”

一切就如同她第一次有了意识一般，睁开眼果然见到了帝风娘娘。还来不及多想，刺骨的冰冷就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恍然惊觉自己整个人正沉在一个巨大的，浸满水的水泡之中。周身上下都布满了又尖又长的冰刺，似乎只要她稍稍一动，这些冰刺就会一齐刺向她，让她万劫不复。

这是梦吗？这是哪儿？凝霄正想着，面前的帝风娘娘又走近了些：“凝霄，这不是梦。你在凌渊结界里。”

凝霄抬眼发现夙沨和寒淮也站在娘娘身后，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明明刚才在九色居，只是感觉很痛然后就……然后就……然后发生了什么，自己却怎么想不起来。

凝霄拼命想要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寒淮先开了口：“你刚才想要杀了我们。”

夙沨接道：“你还想彻底毁了天幕。”

“不会的！我怎么会？”

寒淮无视她的辩驳，将刚才的画面送到了她眼前。

凝霄盯着画面喃喃道：“原来是魔族又来了…”

她像是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拖着蛇尾双眼通红，和魔族士兵并肩，一路像是发了疯似的杀到了仙界。她又直奔神界天幕而去，最终被帝风娘娘制服，困在这凌渊结界里。

夙沨惋惜的看着她：“凝霄，你…”

凝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成了这样。也不敢辩解只是低声：“对不起。”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天幕还好吗？”她仰头透过上方的冰刺，发现了被困在网中的，那团巨大的像是乌云般的魔族灵魄。

原来刚才凝霄体内的魔族灵魄感应到神界的异动，强行占据了她的神智和身体，所以才会显出真身失去记忆。

网中的灵魄此时放弃冲撞天幕，反而聚拢在一起向她而来，一个劲儿的向她所在的方向横冲直撞。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她体内的灵魄汇合。

凝霄望着天幕的裂痕：“不是还有天石吗？”

夙沨无奈道：“本以为那灵魄已消失殆尽，没想它一直隐身伪装在天幕中，刚才趁乱将天石吞了下去。”

“那现在怎么办？”

寒淮满面愁容：“封印暂时可以稳住天幕，可也只是暂时。”

半晌凝霄望着网中的灵魄自言自语：“如果强取天石，它一定会与天石同归于尽。现在灭了它，天石也会不复存在。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夙沨也看向那灵魄：“打开封印解除术法，这灵魄料定我们不敢动他，定会带着天石逃窜魔界，更别提魔族正在外虎视眈眈。”

帝风娘娘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是早已知晓了一切，也似乎是全然不在乎一切，淡淡说着：“已经尽力而为了，既然天意如此，该有此劫，那就顺天应命吧。”

凝霄出神的望着那团黑色灵魄，黑气之中隐约闪烁着天石的光芒。它还在向着自己的方向不断撞击，耳边骤然回响起，陆令朝曾告诉她的话。

‘你的灵魄，与天幕中我先父留下的魔族灵魄，本就是代代相传的同根同源……’

“是啊…它是我，我也是它…”

这时远处来了一位神色慌张的仙子。说魔族已经快要攻打上来了。

凝霄不想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灵煌石就这样白费，也不想要五界生灵涂炭，毁于一旦。毕竟，这里有她在乎的一切。

也许天幕塌了，五界毁了之后还可以重来。但是她所爱的一切，却不能重来。

凝霄记起自己入魔时，那些因为自己丢掉性命的无辜凡人。既然因已种下，结出的果，自然要自己来承担。

欠的债，总要还。想明白了的凝霄长舒了一口气：“请让我来试试修复天幕吧…”她平静的看向那团黑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以防被魔族灵魄利用，她自愿散去所有灵力。接着就是撤去封印解开术法之时，她会主动吸纳那团灵魄。娘娘和神女们要在外，立刻设下封印困住自己。

届时天石随着灵魄一同进入她体内，她会取出体内的天石将天幕修复。

说来简单，可此言一出，神女们面面相觑，唯独帝风娘娘没有一点惊讶之色。大家也心知肚明，这样一来凝霄定是，有去无回。更何况，大家也都不知道这办法能不能行，不过眼下天幕已经分裂的更加严重，看眼就要彻底土崩瓦解，继续僵持下去，结果也是一样的。这样想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凝霄想如果牺牲自己能够化解此劫，也算是赎罪，可以了结因果了。

帝风娘娘看向她：“不这么做，也可以的。”

凝霄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人界的那个算命瞎子。想他算的还真准，欠债果然是个不好的行为呢。

她苦笑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我欠的…是命呢。娘娘，这次就算是我将功赎罪吧。”

帝风娘娘看向天幕：“生死轮回，因果循环。你因天幕而生，又要因天幕而亡。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寒淮走到帝风娘娘身边低声问：“娘娘，这样真的可以吗？”

帝风娘娘淡然一笑：“人界不是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就按照凝霄所说的做吧。”

很快神女们在下方重新布阵，浩大的阵型在天幕下方徐徐展开。

眼下凝霄灵力散尽，只能借力飞身来到封印外。她紧闭双眼，在心中对所有在乎的人都说了声保重。随后便对帝风娘娘点头示意。

封印解除，困住灵魄的术法也随之撤去。凝霄径直向它飞去。果不其然，那团黑色的灵魄直奔凝霄而来，眨眼之间那灵魄就融入了她的体内。

神女们与帝风娘娘合力设下封印，将凝霄困在当中。

灵魄入体，凝霄双眼通红，头痛欲裂。她马上想要将天石从体内取出。这时脑中却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这声音在阻止她，随后体内的两股力量在不断冲撞，她的神智也在疯狂撕扯。

她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之前，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寒淮大喊：“凝霄！快取出天石修复天幕啊！”

说时迟那时快，魔族已率兵赶到，在封印外与神族打作一团。

陆令朝飞身来到封印之外：“凝霄你是魔！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摧毁天幕吗？快动手吧！”

内外各种声音交织混杂，体内的两股力量不再争斗，进而都想掌控她的身体。

凝霄身心俱疲，失去了灵力的她也无能为力。一股从心而生的疲惫感遍布全身，最终变得嘈杂又痛苦。

她之前所有的信心和希望，现下都化为了无力和绝望。

恍惚中，凝霄好像看到了许久以前的帝希娘娘与魔王陆逐打斗不休，看到了天幕崩塌，五界一片混乱的惨状。又看到了此时封印之下的帝风娘娘和陆令朝，以及神魔两方的厮杀。

她好像已经分不清哪个声音是对的，哪个又是错的。她也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自己的方法失败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也许这是天意，注定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她就该这样死去，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她在痛苦和迷茫中缓缓闭上了双眼，耳边也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她感到身体在一点点消散，似乎正在化为云雨从天上坠落。

仿佛一切都离她很远，又仿佛一切从头至尾只是幻梦一场。

就在她觉得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时，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凝霄……”

“你是谁？”

凝霄觉得那个声音好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紧接着“凝霄……”

“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你呀。”

“我？”凝霄冷笑一声：“你是它们幻化而来的吧？你是神？是魔？是为了天石？还是为了天幕？”

“都不是。”

凝霄歇斯底里的大吼：“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已经死了…你们还要干什么！”

过了片刻周围又恢复了安静，正当凝霄以为那声音不见了的时候。

声音却缓缓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又传来，那声音低沉又富有力量：“凝霄，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不要被任何力量干扰，左右。你可以的。”

“我…可以的…”

话音落下凝霄睁开双眼，用尽所有力量将天石从体内引出。

这时，凝霄的人身和灵魄也一同消散殆尽，化为一团云雾，如同她来时的模样。

众人只见一团九色云彩，承托着天石缓缓飞向天幕。随后一道九色光华降下，天幕恢复如初。

而这一团小小的九色云，也在那之后渐渐化为薄云稀雾被风吹散，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