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铜镜碎、尘心空

空正听他随口乱嚷，几要气炸，领着众僧在后紧追。

黄若身法轻灵，奔过立雪亭，见前方又一队僧侣抄了过来，忙向西折去，奔不多远，四下里便全是闻讯赶来抄截的僧人。

她见左边一间小殿，木门虚掩，慌不择路之际，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

小殿无窗，一片昏暗。

隐约见得佛龛内供奉着一尊七八尺高矮的佛像，大殿正中支着一顶小小的青布帐子，正对佛像。

帐内灯火摇动，映得帐内人影飘飘晃晃。

黄若心下一惊：“殿中有人！”

正要悄悄退出去，只听脚步声杂沓，众僧已追了过来。

透过门缝望去，见追兵已将小殿围住，却不敢靠前，似是颇有顾忌。

只听一僧问道：“怎么办？”

空正低声道：“先围住了，座师有令，不能惊扰了那个人。”竟不敢进殿追捕。

黄若心中一奇：“‘那个人’是谁？”

忽听帐内有人道：“蒹葭儿，你……你为什么还来扰我？”

声音微颤，透着无奈，又透着些许痴缠，正是李潇寒。

黄若心想：“难道他听见我进殿，以为是他那个恶女人来了？”

凝目向那顶帐子望去，依稀能辨出帐幕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似盘坐在地。

她一颗心猛地一跳：“恶女人在帐里！”

心中一股怒火腾地燃了起来，飞身一扑，隔着帐幕，双手并举，往那矮小人影的背心击了下去。

她自知不是曲蒹葭的对手，更遑论这恶女人身旁还有个武功睥睨天下的李潇寒。这一扑之后，再无施展第二招的机会，是以十指上凝尽了全身功力。

那帐幕为她劲力所激，“嗤嗤”几声轻响，便碎做数块。

黄若眼前陡然一亮，这才瞧清掌下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僧。她大吃一惊，再要收招，可箭在弦上，哪还有回旋余地？

那老僧袍袖一拂，黄若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倏然飘高二尺，向一旁落去。

忽见身侧一个人影疾速逼近，身形似极了曲蒹葭。

她想也不想，凌空一掌。这一掌上，既有她第一抓未来得及递出的劲力，又借着那老僧的一拂之势，力道凌厉之极。

哪知那人也一掌向她打来。二人双掌恰恰抵在一处，“哗啦”一声巨响，黄若手臂一麻，劲力倒涌，身侧那人影竟碎了开去。

原来帐内立着一面极大的铜镜，将她飘飞的身影照了出来。烛光晦暗，难以明辨，她便误以为是有人袭来。

那面镜子被她一掌击得碎做数块，咣啷啷地掉落地上。

黄若先受那老僧一拂，自身掌力又被铜镜撞回，浑身气血巨震，难以支持。

忽觉左手掌心一暖，一股热气传了过来。却是那老僧探手抵在她掌上，助她平顺气机。

黄若见他脸上神光炯然，凛凛有威，又觉掌心里传来的内力精纯醇正，不在虚难之下，心中一凛：

“少林四虚，他是虚寂。”

她误击虚寂，心中忐忑，目光不敢和他相接。

向旁望去，却见李潇寒呆坐在地，一头乱发打着绺垂下，双颊深陷，眸子里浑浊一团，大异于青竹林中神采飞扬的情状。

不由得心中一奇：“他在这里做什么？又怎么弄成这一副狼狈样？”

李潇寒探手将木镜架扶起，又探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一片碎镜，放在镜架上，似是要将那面镜子拼好。

可才拼上几块，碎片“哗啦”一声，重又掉落一地。

他脸色灰败，喃喃道：

“一镜鉴心，铜镜已碎，如何能照见我心，又如何能照见佛陀？我杀戮颇多，恶根难除，天意如此，教我不得解脱。”

忽的长身而起，向虚寂打了个躬：“晚辈叨扰多日，这就告辞！”

虚寂道：“你抬头看看，面前是什么！”

李潇寒抬起头，浑身猛地一颤，便僵住了。

黄若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镜架后丈许远近，正是殿中佛像，双目低垂，一副怜悯慈悲的神情。

虚寂缓缓道：“佛自在那里，只碍着你的心，碍着这面铜镜，你便见不到。”

李潇寒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时而光彩流转，时而面如死灰，犹然未定。

虚灭大喝道：“痴儿，镜碎心空，佛陀已现，机缘到了，还不悟吗！”

声如炸雷，在殿内回旋荡漾。

黄若本就气血未定，听得这一声棒喝，耳中嗡的一响，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