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转机
独孤景并不讨厌他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反而配合地摇头：“小子愚昧，不曾听说过，还请大哥解释。”
张千里非常受用，微笑着开口道：“这两句诗知道的人不多，若不是我博览群书，怕也不会注意这被一带而过的两句话。
“这两句说的是，轻功卓绝的天涯二客，剑法出神入化的叶相思，堪称孤城铁甲刀枪不入的衡云，以及无人知晓真名的离恨天。”
此五人，早已经多年没有踪迹，甚至传说都已经不再提及。最近一次提到的唯有天涯二客，传轻功与琴归羽。
张千里道：“就连无叶城的名号都已经绝迹江湖，更别提其他几人了。算算年龄，这些前辈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说罢不胜唏嘘。
数十年前，想必跟我爷爷差不多年龄了吧？那为何从来没听爷爷说过呢？
独孤景想着，问道：“若是尚在人世，不知这些前辈能有多大？”
张千里笑道：“一百多岁啊，他们成名之时，就连雪老怪都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呢！”
说罢哈哈大笑。
笑声未停歇，就听楼下门派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老夫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又算是什么？”
张千里浑身都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虽然雪老人还未上到二楼，但是他一人不敢乱动，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
独孤景与杜汐儿对视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他们不敢确定雪老人会不会认出自己，好在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坐立难安，二人的动作并不特殊。
楼下脚步声起，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声音越来越近。
独孤景再一次与杜汐儿交换眼神。
他嘴唇微动，无声道：“两人？”
杜汐儿微微点头。
楼梯上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每一下都像踩在张千里的心尖上，同桌的另外两人也是同样惊慌。
雪老怪喜怒无常，不近人情，一旦出手从不留活口。
终于，人影出现在视野中，确实是两人。
前面一人须发皆白，狭长的双目透着凌厉，正是雪老人。而其身后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只不过三十多岁，步履轻松，脸色平静，竟然是柳断魂。
那个十三岁一曲笛音吹断柳枝，一夜成名的柳断魂。
独孤景讶然不知道为何这两人会在一起。
杭州司马家那晚，雪老人发现密道下有危险，传音提醒救下柳断魂。两人同路一段时日，没想到越聊越投缘，竟然聊成了忘年交。
此事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向来独来独往没有朋友的雪老怪竟然有了一个朋友，还是忘年交。
一个经历朝代更替，失去了所有亲人，看惯了生死，一个为人洒脱，出生于乱世，同样孑然一身。
谁能说得清。
张千里想喝杯酒，但是手不停地颤抖，结果一口都没喝到。
雪老人走近他，嘴巴微张，缓缓吐出一口冰冷的气息。
张千里瞬间浑身如坠冰窟，刺痛从靠近雪老人的一侧开始往全身漫延，手上酒杯中残留的一点酒开始结冰。
冰息功。
雪老人的不传之秘，也正是其名号的由来。
柳断魂把玩着手中竹笛，开口道：“江湖中谁不知道雪老人的身份，宵小之辈罢了，除了言语上贬低几句再无机会彰显自己，再说他那话也不算错，前辈不必要浪费力气。”
雪老人呵呵一笑：“江湖中也就你为人合我心意，就当卖你个面子吧。”
转向张千里三人：“还不滚？”说罢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这一脚破了自己的冰息功，张千里身上冰冷瞬间化解大半，连连道谢，与两个朋友赶紧离去。
二楼其他人也各自找借口离开，片刻便没了人。
独孤景示意一下，与杜汐儿也起身准备离开。
这两人都是江湖中成名前辈，他也想留下问问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这样太危险了，只能放弃。
刚起身，听到雪老人与柳断魂聊天：“断魂小友没发现这里竟然还有故人吗？”
柳断魂四下张望，面露疑惑：“有吗？”
独孤景假装没听见，拉上杜汐儿就走。
雪老人面露不悦：“小子，当初能请老夫喝酒，如今就不能了吗？”
独孤景头也不回，与杜汐儿并肩来到楼梯前。
雪老人冷哼一声：“独……”
独孤景心中叹气，他本想着雪老人是与自己爷爷类似年级的前辈，应该不会与自己计较，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
柳断魂接口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雪前辈邀请，还不回来？”
来到雪老人桌边，独孤景抱拳道：“独孤景见过雪老人，见过柳前辈。”
二楼除了四人再无其他人，此刻说出自己名字倒也无妨。
杜汐儿也道：“见过雪老人，见过柳前辈。”
雪老人瞪了他们一眼：“那确实见过。”
独孤景喊道：“小二，上酒，把你们最好的酒拿上来。”
末了又添了一句：“有多少拿多少。”
雪老人面露满意的神色，看了眼杜汐儿，这个少女当初为了自己的师父奔波被乐正商看上，自己差一点就被她骗到了。
“琴归羽已经返回绝回谷，你为何在这里？”
独孤景没有隐瞒，将小绝的事情说了，雪老人与琴谷主没有恩怨，所以不必担心。
柳断魂道：“你们可能尚不知晓，琴谷主那三日的传功弊端已经显露。”
独孤景确实不曾听说，而且也不明白，那三日传功又有何弊端？
柳断魂道：“你们以为雪老人刚刚叫住你们是为何？整个开封城都被拘仙阁封锁，为的就是你们两人，拘仙阁召回所有侍卫也是为此。”
独孤景不解：“我们二人恐怕还不够拘仙阁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吧？”
柳断魂道：“琴谷主三日传功，本来过去就过去了，但是将近一月过去，江湖多少人武功因此更进一步你们可知道？
“但是武功精进后，这群人的贪婪愈加高涨。只是他们还算有脑子，不敢去绝回谷，三少爷觉得他们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找绝回谷传人。”
经过柳断魂的介绍，独孤景着实惊出一身冷汗。
这群江湖人士为了能够得到绝回谷武功秘籍，竟然同时闭口不言偷偷潜入开封。
因为他们知道绝回谷传人在开封，但并不认识，也知道两人会乔装打扮，所以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全都绝口不提此事。
如此默契简直令人发指。
柳断魂道：“江湖多是乌合之众，若是放任他们，必不可能做到如此，但是拘仙阁能够办到。所以拘仙阁召回所有侍卫并非生擒两位而是为了保护百姓。”
“保护百姓？”
“江湖夺宝，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这次有拘仙阁的约束，说不定能少些血腥。”
“拘！仙！阁！”
独孤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就将拘仙阁主手刃。
柳断魂叹了口气：“你们在江宁万家所做之事让拘仙阁做了文章，再加上琴谷主传人的身份，整个江湖名正言顺。此事，难呐！”
独孤景突然体会到当年琴谷主一人与整个江湖对立的心情的，只可惜的是，自己没有琴谷主那样的武功。
“或许琴谷主当初也如我们这般无辜。”
柳断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雪老人突然大笑几声道：“琴归羽若是听到此话，定把你视为知己。”
“我师父承认自己当年为报仇确实杀过不少人，但是从没说过自己是对是错，雪老人的意思，我师父当真是无辜的么？”
一直不曾开口的杜汐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雪老人道：“琴谷主是否无辜只有他本人知晓，但老夫知道的是，所谓江湖正道是一群什么货色。”
独孤景疑惑：“我爷爷……”
雪老人：“你爷爷早已经被你爹独孤泽架空了，就你还蒙在鼓里。”
见独孤景神色恍惚，雪老人并没有停下，道：“小方寸寺无得方丈，青城山简愚道长，一佛一道，老夫眼中唯有此两人守住了江湖正道的底线。”
“独孤景！”柳断魂低声轻喝，“离开这里吧，趁着你们的行踪还未完全暴露。”
见两人没有答话，柳断魂又说了一个两人不了解的消息。
拘仙阁虎符持有者，名为古剑锋。
剑神古剑柏的亲弟弟，古剑锋。
当初在杭州，正是因为古剑锋在密室中才让雪老人感觉到危险，从而提醒柳断魂离开。
柳断魂道：“他年轻时锋芒全被剑神前辈遮盖，一生毫无名气，最后放弃成名默默修炼武学，誓要赢过自己的兄长，你们是剑神前辈传人，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样看来，离开或许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独孤景终于明白，倪剑飞提醒的危险来自于哪里。
“多谢前辈，多谢雪老人。”
柳断魂：“我只是碰巧罢了，不过雪老人倒是挺关心你们。”
雪老人一愣：“胡说八道！”
柳断魂笑嘻嘻道：“雪老人一言不发，难道不是在帮他们想脱身的法子吗？”
“呵，我能有什么法子。”
不过话说完雪老人又状似无意随口道：“独孤景，喜欢听曲儿吗？”
独孤景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无事，晚上去寻蝶坊听听曲儿吧。”
独孤景与杜汐儿对视一眼，点头应了。
待两人走后，柳断魂抿了口酒，问道：“前辈真的相信那几个年轻人？”
雪老人喝了碗酒，轻抚白须：“天玄门，从未听说过此门派，等等吧，明后日自见分晓。”
酒酣，两人也喝得尽兴，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楼下，酒楼门口被小二拦住：“两位客官，酒钱还没结。”
雪老人瞪了他一眼，没有与普通人一般见识，抬脚就走。
柳断魂道：“午间应该有人付过了，你让掌柜再查查账。”
小二点头哈腰：“小的没记错，那位客官钱不够，只付了一半的酒钱。”
柳断魂目瞪口呆，只听门外雪老人骂道：“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