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有人撑腰
众人听说田秀秀身上有青紫的伤痕,惊诧之余又把水三妹给骂了一通。
“这娘们怎恁狠的心,磋磨长生还能说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秀秀可是最小的孩子,虽说平日娇气了些,慢慢教导就是,怎下得去手。”
徐红眉头一皱,张口就骂。
陈金妹欲言又止,左右环视一圈,见离他们最近干活的村民尚在百十米之外,方小声道:“不是她娘打的,是,是长寿打的。”
“他作甚要打秀秀。”
“不知,这几天天天都能听到他在家骂人,先他爹娘还能压的住,昨儿早上碗碟都摔了,人也跑了。”他们家住的和田富贵家颇近。
乡下人家大多围圈篱笆就算是院子了,有那家底厚实些的做个土坯墙,不管哪种院墙,声音大些总是能传出去的。
昨儿早上田家一阵争吵怒骂,噼里啪啦后,田长寿卷着东西就跑了。
“这长寿从小长得五大三粗,见天的惹是生非,现在竟然还打自家人了,该,这也是田富贵和水三妹的福报。”年氏想起长生在田家吃的苦忍不住骂骂咧咧。
这几日相处,长生的脾性为人也能了解一二,这样乖顺柔善的孩子,只要想想他在那个虎狼窝一待这么多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难,年氏就满是心疼。
柳榆眉头紧皱,什么话都没说,不知为何,他蓦地想起长生胸口的烫伤和烙伤,直接告诉他,那是田长寿干的,若真是田长寿,那这人可算是天生的坏种了。
还得找机会和长生求证才是。
柳榆回到家先是去西次屋看了看长生,见他照旧在挑豆种忍不住道:“这挑出来的能种十亩都打不住吧。”
长生抬头冲柳榆笑笑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柳榆在同他开玩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饿了没。”柳榆抓起一把豆子,也一起挑起来。
“倒是还好,午饭吃的比较多。”
柳榆想问问他身上伤痕的事,但见他此时眉眼含着笑意,又不想提起这糟心事,遂掩下将要出口的话。
“略歇歇脖子,我去把阿爷先前捡的板栗给煮了,咱们尝尝今年板栗可粉糯。”
灶房里,年氏在收拾晚饭,柳福生坐在灶膛前烧火,见柳榆这会儿过来,只当是给长生拿吃食。
“饭食还要一会儿才好。”
“我来把阿爷之前捡的板栗煮了,咱们也尝尝味儿。”
灶房一共里外两个锅,老太太做饭用的大锅,外面稍小一些的锅此时空闲着,
柳榆舀水把板栗淘洗一遍,洗去上面的浮尘,开始加水烧火。
很快,锅盖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把柴留好,咱们先吃饭吧,多闷一会儿才粉糯。”大锅的晚饭已经做好,老太太边掀锅盖,边指挥柳榆。
“哎,知道了。”柳榆又往灶膛添两根柴,才起身一起拿饭。
大锅的饭食十分简单,一大碗蒸的顺滑的鸡蛋羹,还有一碗蒸的粒粒分明的米饭,竹箅上另有捏的菜窝窝,还有一碗白面搅合的辣椒糊糊。
柳榆把辣椒糊糊端出来,这就是他们仨今晚的菜了。
年氏把鸡蛋羹和白米饭放置到托盘上,吩咐柳榆:“端给长生吧,这天有些凉了,饭菜凉的快,快着些。”
柳榆接过托盘,心里既酸又软:“明儿再蒸鸡蛋羹,也给你和阿爷一人蒸一碗,咱家的鸡蛋够吃。”
“我们吃啥不是吃,哪能和个伤患争口吃的,快去吧。”
打发走柳榆,年氏冲着洗手的柳福生笑道:“果然是要成家的人了,连一碗鸡蛋羹都想着咱们。”
吃过晚饭,柳福生又把长生的药给熬上,转过头开始唤柳榆:“长生的药就最后一次,明儿我把赵郎中请来,再给摸摸脉,看看要不要换药方。”
“明儿我要去山里,且听赵郎中如何说吧。”说着又回屋取一角碎银递给柳福生:“这是明儿的诊费和药费,阿爷收着吧。”
柳福生也不和柳榆客气,把银角子接下塞到自家老婆子手里,道:“让你阿奶给你攒着,等年后成亲的时候置办一些家具。”
柳榆听阿爷如此说,心里有些羞赧,面上却故作大方的冲爷奶道谢,继而随口指件事就跑了。
柳福生和年氏对视一眼,眼底俱都浮现笑意:“这孩子……”
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院门处有过来的脚步声。
二老俱都屏息往黑影处瞧,及至来人显露在油灯的照耀下,两人忙上前帮着一起把篱笆门上拴子解开。
“吃饭了吗,你两家怎凑到一起了。”
说着忙让人进屋。
“还不是大哥,大晚上把我们都叫过去敲打一顿,说榆哥儿从小不容易,阿繁他们三兄弟莫要欺他是个哥儿。”
柳茂叶提起自家大哥心里就发苦,还有更难听的话,说他妄图靠着孙子侵占老二的家底,他没脸学给老娘听。
天地良心,他是真没有那个心啊,按照以前的想法,那也是榆哥儿出嫁,爹娘百年之后才能提及的事,按照他的想头,那就是柳繁柳雁柳山三兄弟平分。
毕竟二弟以后的香火也得有人供奉,三兄弟也不算白拿二叔二伯的东西,他再没有想过独占家底地亩。
柳福生和年氏一看三儿的脸色就知他话不实,不过老大既然能把家里所有的男丁都敲打一遍,想来也是接受榆哥儿招赘这事。
这是好事,老太太自然不会拆大儿的台,只看着三儿道:“你大哥说话做事最是厚道,再不会坑害亲人,你大哥怎么说,你们怎么听就是。”
说完又拿眼角扫一眼底下站着的三个孙子。
“咱们都听阿爷阿奶的,榆哥儿拳头硬着,咱们还指望他罩着,再不敢欺他。”柳繁上前一步,插科打诨。
“谅你们也不敢,谁若是欺榆哥儿和长生,那就是和我们两个老的过不去,以后莫要登我家的门。”
得,这不能得罪的人以后又多一个。
堂兄弟仨又忙保证绝不会,他们不是那样的人,让老太太只管放心,倘若有谁日后欺长生,那就是和他们过不去。
老太太听到仨孙子这般说,就势放过几人。
过犹不及,毕竟不在一个锅里搅食,让外人看着他们是和和睦睦的一家子,不敢轻易打坏主意就成。
“阿奶,这是我媳妇给长生做的衣裳,只缝好一身夹的,让我先拿来。”柳雁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折叠整齐的石青色粗布夹棉衣袍。
“甜玉手可真快,这么快就缝好一身了。”年氏接过衣裳,细细摸了摸,棉布的手感柔软,里面又加了棉花,触手很是暖和。
“多谢二嫂子了。”方才三叔说的那话,柳榆也不好出门打招呼,这会儿听着赵甜玉已然缝制好一身棉服,便趁着这空隙从房间里出来。
和柳雁道过谢,又和三叔并三个堂哥打招呼。
“榆哥儿,咱们啥时候去山上弄山货去那下乌嘴啊!”柳山见正主来啦,忙挤上前问道。
“明儿吧,我想过了,咱们就专打板栗,核桃,还有松子榛子啥的,这些东西禁放又经得起颠簸,恁远的路也不用费心照看。”
这事柳榆早寻思过了,按理说山上的菇子菌子也颇是鲜美,但路程太远,晃晃荡荡的运过去那品相肯定好不了,定会被压价的厉害。
“成,左右地里的活计也忙的差不多了,明儿咱们就上山去,这几日的功夫怎么也能打两车,到时候路也干透了,正好上路。”柳山心里有成算,略微合计一番就觉得可行。
“这事儿咱们秘着来,别让村里人知道了,我们现在家商量事都是避着狗蛋来,你回去也别在绿丫和棋哥儿面前说。“柳繁开始扭头交代柳雁。
“我们家的绿丫和棋哥儿最是乖巧,从不乱传闲话。”柳雁年岁不大,提起自个的一双孩子,却是一脸的骄傲和慈爱。
柳繁正要反驳,待看到柳榆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色便有些讪讪,忙向柳榆道歉求饶。
“哼,大哥,我就讨嫌多句嘴,咱们狗蛋以前虽说也调皮,却也算知礼,近来不知同水又得近些就满口的胡言乱语,自家侄子我是不会同他计较,但他若长歪了,大哥大嫂以后又能指望哪一个!”
柳榆还记得狗蛋说那话是他舅妈告诉他的,他心里着实腻烦这个妇人,想起来就不得劲,趁着今日这话头,也暗搓搓给狗蛋的舅妈上个眼药。
“不,不能吧……”
“大哥只想想田富贵和他婆娘现下的遭遇,就知是不是危言耸听。”柳榆也不欲多言,还是那句话,不是自己的孩子,说的多了难免讨嫌,他今儿已然多嘴。
田富贵和水三妹近来啥遭遇,以前能不下地就不下地的两人,这几日也日日扛着农具下地干活,家里的仨孩子一点忙都帮不上。
长喜从小身子骨弱,这几日在家里养着病,硬骂着下地干活那也是磨洋工,还不如人家八九岁的孩子干活省心。
长寿更是不知跑到哪里了,听今儿水三妹的哭诉,说是把家里的银钱都卷走了,水三妹的额角还是淤青,她自个说是不小心磕的,谁信呐!
至于田秀秀,头一日因为懒觉睡过头被长寿教训一顿,二日因为饭夹生又被长寿教训一顿,好容易长寿跑了,这姑娘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水三妹又琢磨拿她换亲,给长喜说一门媳妇。
想到此,柳繁不由打个激灵,这两个讨人嫌今日的遭遇,全因他们心术不正没教好孩子,落得今日这份田地。
柳繁暗暗警醒,决定回去后定要和自家婆娘好好谈谈,往后让他们家狗蛋离外婆家的人远些。
左右老丈人和丈母娘都不在人世,大舅子他们对自个婆娘也没甚情义,随便他们家怎么闹腾,自家不掺和了。
柳繁谢过柳榆,并保证今后对狗蛋一定严加管教。
柳榆心里轻松一口气,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狗蛋若是受教自然皆大欢喜,他可不想以后有个泼皮无赖的侄儿。
“大哥和大嫂商量着再给狗蛋起个大名,这名字一听就是淘气的。”
“是啊大哥,你听我家绿丫和棋哥儿名字多好听,文静又乖巧。”柳雁开始显摆自家闺女哥儿的名字。
柳繁不太想把自个儿子往家猫的道上养,男孩子嘛!还是有血性有担当比较好。
时辰已经不早,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两人商定了明天进山的时辰,柳茂叶就带着三兄弟告辞离开。
临行前,年氏让柳榆给两家一家装一碗板栗。
”不是啥好东西,你们阿爷前儿去山上捡的,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阿奶,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不几日就要贩这个,这板栗粉粉糯糯,那是顶顶好的东西。”柳繁端着一碗刚才锅里捞出来冒着热气的板栗,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
年氏被大孙子逗的乐不可支,轻捶一下柳繁,“去!都赶紧回!”
人都走后,柳榆便把锅里的温热水又添几把麦秸秆,再烧的热些。
一盆端到老太太房里留给二老洗脸泡手泡脚。
一盆端进长生房里,留着二人洗脸洗脚。
把锅里的板栗都捞出来控水,端到堂屋拿竹罩盖上。
灶房门锁上,柳榆把一只恭桶送到二老房里,一只恭桶提到长生屋里就插上堂屋门,没啥事这门不到明早就不会再开了。
终于收拾好,柳榆拿两个干爽的帕子走进隔间。
柳家的木盆有限,庄户人家都是这么过的,洗手洗脸洗脚洗衣是一个盆,柳榆家还算讲究的,洗菜的盆是单独用的。
用年氏的话说,拿洗脚盆洗菜和面腌臜自己,若是客人留饭也这样,更是损福报。
柳榆拧干一张帕子,递给长生,自己蹲下开始清洗手脸。
两人都洗好头脸,柳榆把长生的一只脚从炕上放进盆中。
盆里的水还有些热烫,泡脚却是极舒服。
“你,你也一起泡吧。”长生话说的有些结巴,见柳榆诧异望过来,忙解释:“一会儿水凉了就不好泡了。”
柳榆的眼底浮现笑意,见长生一只白嫩脚丫子在水中紧张的蜷起脚趾,不由轻笑出声。
“下次吧,二嫂子把你的衣裳做好了,先试试合不合身。”柳榆把长生挂着水珠的脚丫拿干爽的布巾擦干,起身去自个屋里把那套崭新的粗布棉袍拿来。
见柳榆当下就要自个换衣裳,长生侧身一避,“一会儿再试,你先把脚洗了,水该凉了。”
“那行,听你的。”柳榆把衣裳放在长生盖着的被褥上,开始脱鞋卷裤腿。
“唔!”微烫的热水包裹着脚踝,柳榆舒服的轻哼出声。
长生耳尖红红,不自在的移开眼,心不在焉的翻着被褥上的棉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