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大戏玉莲受辱,吃喜酒姨妈劝女1

却说忠礼清大早上被人吵醒，大伙儿拿着红纸请他写春联。忠礼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自他高中毕业回乡后，大半截庄子每年三十晚上写对联的事就落在他身上。

忠礼见有人来了，便草草地洗了手脸，拿出早已备好的笔墨，执笔挥毫。一拨人没走，另一拨人又来了，大半天时间基本上是不停的。请他写对联的人会发一两支香烟给他，忠礼不抽烟，桌子旁散落着几十根香烟，好一点的会被别人挑走几根。红纸上的墨迹还没完全晾干，有的人便急着卷起来拿回家，直到下午三四点才见消停。然后才有空写自家的，前屋后屋，锅屋房门，顺带队房牛屋拢共不下十副。

忠仁剪了挂浪，赵妈妈早已打好浆糊，忠智忠信忙着张贴，婆媳仨灶前灶后搂葵花仔南瓜仔，烧水搓元子。等赵老爹从队房回来，一切早已停当，要是在平时，赵妈妈早就发作他一顿了，今天是三十晚上，再有多大的怨气也不好发。

吃过晚饭，睡觉之前，赵妈妈照例会给小孩子发几毛压岁钱，再分些糕果小糖，哄着他们道：过年了，不要瞎说话，要说些恭喜发财的话。侠子们过年有新衣裳穿，有好的吃，还有压岁钱，当然是十分听话的。

午夜时分，就听到外面的炮竹声了。五更头里，忠仁开门放鞭炮。小五子被炮竹声惊醒，不想睡觉，也不敢说话，摸着床头的果子吃，吃完了，跟三哥说：三哥，我果子——。三哥晓得他要说什么，忙捂住他的嘴，又把自己的那份糕果塞到他枕头旁。

忠仁南屋放过炮竹又去后面的屋里。赵妈妈开门，忠仁点火把，放鞭炮，架火盆，稍许忙停当，天才麻花亮，便有大人小孩过来拜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在世一样”。大人一支香烟一把瓜仔，小孩几颗水果糖，沾亲带故的便是果子大糕。吃过元子茶，忠礼带着弟妹，跟着人群一道去拜年。赵妈妈婆媳几个，围着火盆，嗑着瓜子拉拉呱。赵老爹则坐在大桌子旁边，抽着旱烟，顺便招呼前来拜年的人们。

单说赵玉芳昨天晚上排演到深夜，庄子上稀稀拉拉响起了鞭炮声，宣传队才散了回家睡觉，九点多钟起床，早茶不想吃，催妈妈煮中饭。大年初一的中饭是一家子一年之中最丰盛的，罗卜烧肉，肉圆子，队里分的牛肉，荡口人家自然少不了鱼的，巴掌大的曹鱼头天就煮好了。玉芳吃过饭，向道嗲嗲妈妈一声：我先走了，你们马上去看戏，今个唱的是淮剧秦香莲。巧云问道：几点开始呀。玉芳答道：一点吧。说着急匆匆地走了。其它人陆续吃好了饭放下了碗筷。只有赵老爹和忠仁爷俩还在咪着小酒。赵妈妈也不催他们，径自去收拾锅碗。士英巧云赶紧上来帮忙。赵妈妈连忙说道：不用你们，你们看戏去吧，一年忙到头，过年了去玩玩。士英巧云遂搀着文兵，搬条板凳，正想喊文巧，却发现文巧玉莲小五子他们早已不见人影了。

戏台搭在大队部前面的广场上，用木板铺成一米高，几十平方米的台子，四周用红布围住。

离开演还有个把小时，广场上早已聚集几百号人。人群外围挑担子换糖的，挎着柳篮卖瓜子花生的，卖麻花糕果的，也有卖香烟火柴的。孩子们围着卖东西的推推搡搡打打闹闹。起初玉莲忠信在一起，后来忠信跟几个小男侠子去广场外边的草堆空档里躲蒙蒙了。玉莲掏出两分钱买了两酒杯葵花仔边嗑边四外找家里的人。找不着三哥四哥，也见不到大嫂二嫂，便想着去大姐唱戏的后台看看。

她转到后台，掀开后台的布帘，透过帘子的缝儿，见大姐他们正在里面化妆，还有人在试敲锣鼓家伙，正看得入神，不曾提防有人拎着她的后背衣裳，厉声喝道：干嘛呢？前面看戏去。玉莲吓出汗来，转身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拎开她，掀起帘子进去。大姐玉芳眼尖，见是玉莲忙招手示意她进来，大姐道：你待着不要乱动。玉莲靠着姐姐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化妆换衣裳。那男子又急匆匆地走过来，玉莲害怕躲到姐姐身后，大姐说道：不怕，他是我们宣传队的王队长。

王队长边走边嚷嚷道：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急死人了。他看了看手表，又道：还有三四十分钟就要演出了。正说着，张家男急匆匆掀开布帘子，喘着粗气，王队长忙问道：怎么回事？家男回道：李小娟生病了，昨晚回去迟伤风受凉了，一大早上头疼发烧呢，她妈说侠子实在撑不住了，来不了了，让你重找人。

王队长听罢，急得手直搓，道：要人命呢，上马掉刀，现在急上急上那块找人呢。家男无意瞥见玉芳身后的玉莲，眼前一亮，对王队长说道：这不有个现成的吗。王队长急问道：那个？家男答道：玉芳她小妹。玉莲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见他们盯住自己看，吓得直往后缩。大姐玉芳哄道：不要怕，演冬儿的小娟子生病了，他们想让你替她。玉莲瞪大眼睛，头摇得象拔浪鼓似的。家男走过来，哄玉莲道：好演的，你只要化个妆，换上衣裳，上台的时候同他——用手指向正在化妆的一个小男孩。——站在你姐姐旁边。王队长吩咐家男道：你再教教她，我去前台看看。大姐也开导玉莲：你在家不是喜欢哼哼的嘛，正好有个机会，象个拿得出的样子来，再说了，你演好了，王队长会给你钱的。

玉莲在学校里也参加过文艺演出，再有块儿八毛的奖励，自然来了精神，跟着家男去化妆，换衣服看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