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象棋将士车马,过日子油盐酱醋1

话说赵玉莲附在姐姐的耳边，轻声道：大姐，刚才那个说媒的又来过了。玉芳问道：妈怎么说的。玉莲道：妈说等你有空问问你，姐，你不是在宣传队有个相好的吗？怎么他家不请媒人的？玉芳道：小侠子不要乱说。姐妹俩正说着，赵妈妈在堂屋喊道：玉莲过来，跟妈妈把针线穿一下，妈眼花望不见。玉莲来堂屋帮妈妈穿好线。妈妈夸道：还是小侠子眼尖，妈穿了好长时间都穿不进去，在锅屋跟你姐姐说什么呢。玉莲双手托腮，望着摇曳的煤油灯光，摇摇头，回答道：没说什么，就告诉她有人给她谈媒的。又天真地问妈妈道：妈，为什么要请人谈媒呢，自己谈不行呀。妈妈道：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子的。玉莲道：妈，我大了就自己谈。妈妈嗔道：不害臊，哪个作兴闺娘家自个儿谈的呀。

玉芳吃好晚饭，洗了手脸，准备回房睡觉，妈妈叫住她，说道：玉芳，坐到妈旁边，妈问你话说。玉芳坐在妈妈的身旁问道：妈，给哪个补衣服的？妈妈数落道：这两件褂子不是你的？这么大的闺娘，针线活都不会，妈七八岁的时候就会拿针线了。玉芳道：给我补补看。遂接过妈妈手中的针线及衣服，一针下去，戳上了手指，血珠子冒了出来。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疼死我了。妈妈笑着拿过衣服针线，说道：二十岁的人了，什呢都不会，看看到婆婆家怎么弄。玉芳道：结了婚再说呗，看二嫂三嫂又不会，你不照样给她们缝缝补补呀。妈妈道：你嘴凶呢。妈妈又道：晚上你叔伯二姑家的那个杜大奶奶又来过了，跟你谈媒的。玉芳道：不着急，还小呢。妈妈道：都二十了，还小呢，妈妈十八岁都怀住你大哥了。玉芳道：不能跟你们那个时代比呀，那个时候还没解放呢。妈妈道：闺女大了总归要嫁人的。男的还不错，二十四岁，比你大四岁，木匠。有个手艺好，古话嘛，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玉芳闻听，心里乱了一团糟，想跟妈妈和盘托出她和张家男的事，可是又不敢。苦着个脸说道：妈，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呀。妈妈笑道：妈又没答应人家，只是让她先谈谈看，人家男方还不一定肯呢。玉芳略略放下此心来，便对妈妈说道：妈，我去睡觉了，明早还上工呢。妈妈说道：你们先去睡吧，妈一会儿就补好了。说着喊醒正在打磕睡的玉莲：你去跟姐姐上铺睡去。姐妹俩进房睡觉。玉芳哪能一时睡得着啊，焦着心思，她总感觉张家男不是很着急的样子，心中也没个底，到了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单说这农历三月的乡下，春日正暖，菜花遍野。人们比较清闲自在。有诗为证：田头岸边菜花黄，艳阳天气暖风香，三月乡下少农事，闲看蜂儿采蜜忙。话说这龚学如龚老先生一觉睡到八点多钟，吃了早饭，就在村头走走，看看村庄的风景。这两天他心情还不错，这两年来似乎让他更加豁达，尽管他年轻时候曾出生入死，经历了大起大落，但那时的他仍然看不透人生，更没有读懂生活的真谛。其实那一场场大会，比起枪林弹雨又算得了什么。

他闲逛着，不觉来到村头的大榆树下，这棵大榆树三个大人合围才能抱住它，少说也有大几十年历史，反正自从他记事起，这树就枝盛叶茂了。这是人们春秋休闲，夏日纳凉的好去处。大树荫凉下，一张小方桌，黑红棋子，楚河汉界。两位老者正在对弈。旁边围着十几个人，七嘴八舌，指手画脚。更有甚者，直接越俎代庖，拿起棋子摆弄。还有人争得面红耳赤，谁是谁非难以定夺。其实下象棋者落子无悔，站闲的人观棋不语，才是棋人的最好品质。乡下人要的是热闹的气氛，你两个手执棋子，苦思冥想，看的人黙不作声，一两只蚊蝇飞过，都能听到嗡嗡的声音，这还有什么趣儿。但观棋之中，确也有高人，他棋技不错，但只看不出声。正如古人有一首诗说的那样：闲着乡下下矢棋，新兴象有过汉时，马儿蹩脚由他走，我只装呆总不知。

龚老先生站在人群后面默默地看着，有人见是龚校长，打招呼道：龚先去来了。龚学如淡淡一笑道：出来透透气。坐着下棋的其中一位，赶紧站起来让道：老先生来两局，听说先生下棋有两着子的。龚老师道：哪有呀，不过是比别人快一步而已。正说着，早有人把他推到桌边。老先生不再做作，坐了下来。他下棋有个特点，一般他是不坐下来下棋的。据他自己说一是没那闲功夫，二则要逢到对手才有趣。不过真遇到对手赢了他，他心里也不自在，非得掰回一局才踏实。有一次他邻居家来了个亲戚，晚上睡在他家，听说他会下棋，两人来了兴致，摆棋子杀了起来。老龚连输两局，天色已是下半夜，那人实在困得受不了，要去睡觉，他哪里肯罢休，那人没法只好奉陪。一不留神，误走一步，被老先生钻了个空子，侥幸赢了一把，他才作罢。

龚老先生坐下来，连胜刚才那个人两局，心里不禁美滋滋的。这时旁边就有人说话：你臭棋篓子，我来。他坐下来，没几个回合，就败了下来，众人大笑。又有一人坐下来，大伙一瞧，是高木匠，大家都认识他，他会修木船，每个生产队都有十几条农用木船，他是一年有大半年帮各生产队修船的，修到那个队，那个队各家各户就轮流着陪酒供饭。老龚头也认识他，只是从未见过他下过棋，也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才过两招，老先生就感觉吃力了。大凡下棋的都知道，当头炮马来跳什么的，开始一两步或拱卒或正车。这个高木匠与众不同，他一上来就不按常理出牌，先挺老将，把个龚老师弄傻眼了。三五招下来，便觉得后背汗渍渍的。连输了两局，坐不住了，蹲在小凳子上，非要高木匠再来一局。高木匠说声有事呢，挤出人群走了。众人都投去佩服的目光。

龚老师自觉无趣，便欲起身，转念一想：出来是散散心的，自个儿一辈子都输了，还在乎这一两局棋。于是又坐下来，笑道：还有谁啊，下了玩。正说着呢，有人瞧见赵忠智从大路上走来，大伙儿不语，龚老师也瞧见了，低头，手摆弄着棋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忠智见大伙儿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尴尬地笑了笑：大伙儿下棋呢。大伙儿不作声，以为他路过而已，未曾想他径自走到小桌子边，对龚老先去说道：龚老头，杀一局，听说你棋技不错我们过过招。龚老师浑身不自在，欲走又不能，只好硬着头皮摆好棋子，也许是过于紧张，也许是真的技不如人，才过七八招，便招架不住，败了下来。忠智站起来，笑道：承让了，下次有机会再切磋切磋。众人皆诧异。俗话说：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往往你认为别人只有些三脚猫的工夫，其实人家才是真正的高手。

已近中午，大伙儿都回去吃饭了，也有人过来收走了棋盘凳子。龚老师也慢大消遥地离开。没想到最后几局输了个精光，就象他的人生一样，不过他现在不象从前那样在乎输赢了，再说了，两个人对弈，总有人会输的，赢要赢得稳，输要输得起。输赢只是个名，如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龚老先生只顾低头走路，未曾想差点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原来是赵忠礼。他听别人说赵忠礼因为去学校厨房看他，把个教学的工作丢了，觉得对不起忠礼，本想去找他当面致谢。又觉得不方便，生怕再惹出什么麻烦来，今日路上正好遇见，逐对忠礼谦意地说道：让你受连累了。忠礼道：老校长言重了。又问道：老校长去哪里玩的。龚老回答说：出来散散心的，顺便在大榆树下下了几盘棋。忠礼道：老校长的棋技好，谁下得过你呀。龚老师呐呐地笑道：不行了，刚才连输了几局。你们家的忠智棋下得那么利害。忠礼道：我们家有个姑嗲嗲，在北集古湖公社，下象棋不得了，忠智小时候喜欢下棋，常去姑父家跟他讨精明。姑父动不动就拿出那本发黄的棋谱书，摆弄给忠智看。校长道：怪不得他棋下得那么利索。忠礼道：老校长身体怎么样？我正打算去看看你呢。龚老先生道：身体硬棒着呢。正说着，有个人冒冒失失地走过来，对忠礼说：你还不回家？你大嫂二嫂差点打起来。忠礼急问：为什么事吵的呀。刚才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那人道：我哪晓得为啥呀，你回家看看不就行了。说罢匆匆擦肩而过。老校长说道：那你快回去吧。忠礼别了校长，三步并着两步回家了。